多少年没有放过风筝了?记忆中还是在小学的时候,去河边砍竹子,找毛边纸做王字风筝,那画面恍如隔世,尘封了多少年,要不是小伙伴们相约,我好像已经忘记还有这项活动了。 最近小伙伴们的活动安排比较频繁,很多朋友看到我发朋友圈,都有些不可思议,在大家看来,通常旧同学聚会比较高发的人群是高中或大学,因为那时候会懂事一些,至于小学同学,大家都是拖着鼻涕的黄毛小子,好多都没印象了,竟然还能频频约聚,确是反常。不光是他们想不通,我其实之前也想不通,我们小二班的同学们每次坐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从几分钱的小面大饼,到捡钱包、打游戏,每个人的记忆都像是聚宝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为什么一群小屁孩的友情可以细水长流渊源不断,而成长后的情感反而少了,即便是有,也淡得很快?今天聚会回来,睡前继续看看《系传别讲》,看到这一句,方似稍有所悟。
我们中国人素来有“安土重迁”的情结,感觉举家迁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非是除了什么大事。老一辈人把“乡土”之情看得很重。
记得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总想选择外地的学校,东北、西北、华北、华南……总之越远越好,脱离父母的“魔爪”,又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年轻人都是这样,一心想要离开,只有老人才总惦记着回来,那时候不懂得这些道理,父母却是深有感触,在他们看来,离乡背井总是不好的,所以打死不让我考出去(帝都那两所当然例外,可惜我又没那本事)。 我爷爷辞世前一个多月,自知时日无多,便非得要求我们把他送回农村老家,我们觉得那里生活、医疗都不太方便,想劝他留下,但也拗不过他的固执。后来他在老家屋里离开,也算得上寿终正寝,虽然我们没赶得上道别,但据他身边的老家亲戚说,他走得很安详,或许,他想要的就是这种叶落归根吧,心愿已偿,再无遗憾。 可见,我们中国人的“安土”思想真的是很根深蒂固,不仅仅局限在土地上,也会扩大到相关方面,比如,一段根植于心底深处的美好记忆。 我记得重新找到“小二班”组织是在去年十一月,一个同学给我打电话,陌生的号码,直接报上他的名字,我竟然一丝迟疑都没有,完全没有一种阔别近三十年的隔阂,没有,一点儿都没有,时间仿佛直接浓缩到最短,我们很自然地对上话,随后加了群,约了重聚时间。 重聚那天,老师同学一起,来了近三十人,虽然都是认识了三十多年的朋友,中间却有差不多30年的空白,但真的很奇怪,彼此第一眼都能认出对方,然后亲亲热热打招呼,就像我们昨天才结束小学毕业考的样子。老师说我小时候开运动会弄丢了校裤,自己不敢去认领,还是我妈后来去找她拿。又问起我父母的近况好不好。有个同学回忆我小时候有一次数学考试,因为油墨卷子印错了一个数字,害得我那道题被扣了20分,我拿到卷子,发现错因,泪如雨下……每一个人的记性都好得跟最强大脑似的,让我怀疑是不是我穿越了,要不然,时间都去哪儿了,为何全然没有磨平大家的记忆皮层?再后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记忆的闸门一经打开,倾泻而出的狂流竟汇成一面深湖,蓄满了六年的点点滴滴。 现在我明白了,就像我昨天说的,我们是被缘分的秋千荡在一起的,这里面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这股力量是什么?是爱,爱从何来?“安土敦乎仁,故能爱。”小二班就是一个浓缩的“土”,上面承载了太多的美好,让人不安不爱都很难。 好多次聚会都是在馆子里聚餐,虽然气氛也很融洽,总还感到缺几分什么,有一次顺口提出找一个同学家里,搞一次家宴,每一个同学出一道菜。没想到一句戏言却是一呼百应,倒计时十多天之后,今天终于成行了。说是每人一道菜,十个同学却做出了十八道锋味,清蒸桂鱼、花椒鸡、泡椒鳝鱼、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糊辣山药、凉拌藕片、凉拌豆干、卤牛肉、卤鸭子、卤鸡爪、卤鸭脚、卤鸭翅、呛炒豆芽、蒜香豌豆片、过水鱼、番茄丸子汤,饺子有猪肉白菜馅、猪肉韭菜馅、羊肉馅,弄成水饺和锅贴。琳琅满目,色香味全。发到朋友圈后,有一条神回复:“你们是长城厨师学校毕业的吗?”当然啊,我们自恋的小二班,个个都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臭美一下)。读书笔记每道菜才一起锅,几只手就伸进去“偷嘴”,大家都这样,完全没有半点儿客套和害羞,好像本来就该这样子。但是我想说的不是满汉全席,而是传说中的“学校门口老太婆卖的一分钱一片的藕片豆干”,这是我们对凉菜的要求,虽然要求是提出来了,但我其实是不抱希望的,因为我念念不忘的只是那种躲在校门外买“不卫生”藕片豆干的感觉,其实那啥是啥味道我早就忘记了。直到同学把拌好调料的豆干放在我面前,我伸手去抓了一块塞进嘴里。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我会因为一种食物的味道而哭,不是难吃得哭,也不是好吃得哭,而是豆干放进嘴里那一瞬间,我仿佛一下子穿越了,穿越到三十多年前,我还是那个黄毛丫头,和几个好朋友躲在校门外面,一边放风一边买藕片,那一刻,那种味道奇迹般地在我的舌尖苏醒过来,童年的味道,实实在在的,就从我的味蕾上排山倒海地蔓延开来,涌入心田深处,牵动起曾经的记忆。不由自主的,我鼻子一酸,眼睛里竟不争气地蒙上一层水雾,那么不好意思,却又不由自主。我知道,让我热泪盈眶的不是那豆干,或那红油,而是作为一个人那种“安土”的本能。 又何止我一个。小伙伴中,有一个同学从小学琴,小学毕业就去到其他城市进修,后来又去美国深造,并留在那里发展。虽然远隔重洋,每一次我们的聚会都让她心痒难耐,好几次要求视频参与,这次听说我们要搞“家宴”,自告奋勇担任饮料赞助商,从大洋彼岸给我们发来两件她研发的洋饮料。今天我们每个人都尝了一下,尝了之后全部哈哈大笑,这哪是什么洋饮料,明明就是我们小时候常常喝的茅根水、山楂水,而且还真吝啬,淡得不得了,似乎一片山楂熬了一大锅水,这个也能挣外汇,我们不由得大大佩服那同学的财商。当然,说笑归说笑,我们心里也都明白,她在国外主业还是音乐,之所以做这个饮料,赚美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聊慰乡情,她信佛,且已皈依,她应该知道这一句??“安土敦乎仁,故能爱。”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种小伙伴的情谊会如此热烈,因为我们是穿叉(kai)叉(dang)裤的朋友,我们在彼此身上找回了自己最初的模样,找到了最初真的爱。 这种爱,就像今天放飞的风筝,无论飞得多高,多远,这一头永远在一只手里,这只手叫“安土”,他很固执,也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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