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候,明明才二十多岁可是你觉得自己很老了,就像那些喜欢晒着太阳打瞌睡的老太太,偶尔回想以前的事情,脑海里会放空,比如我。我记不起乔臣熙19岁时的模样,他永远安静地坐在教室的某个角落,印象中是个相貌普通的少年,偶尔教授们提问遭遇冷场,乔臣熙总是他们缓解冷场的救星。如果我没有看到他的笔记本,我怀疑我会不会喜欢上外表平凡的他。很久以后我到美国读书,几次搬家我都保留着当年复印下来的那本高等数学的笔记,因为在某一页的角落,清清楚楚地用很小的字体写着我的名字,外面圈了一颗心。
我第一次出名是在大一,一学期四门专业课,我一科没挂。其实我的意思是,其他三科都挂了。平时太贪玩了,游泳社团里有我,辩论社我也要跟着掺和,甚至有师兄在宿舍楼前摆地摊卖蚊帐我也自告奋勇地体验一把。我欲哭无泪地求助好友安琳,她也不是系主任,我只好乖乖地坐在教室里看书准备补考。天知道学经济的怎么可能在短时间消化那么多的东西,我彻底绝望了。
晚上安琳兴冲冲地塞给我很厚的笔记本,打开看是清秀的蓝色字迹,安琳神秘地眨眨眼睛,这可是咱们班乔臣熙精华版的笔记,我费了半天劲才弄来,考不了人家的第一名你考及格总应该没问题吧。我激动得直跺脚,谁不知道乔臣熙有多牛,上课时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无论是什么考试,第一名绝对是他,据说秘籍就是他那些从来不外传的笔记。我对着安琳拍胸保证一定会补考成功。
当我看到“柯悦琪”这三个字和一行行的公式、向量、数字一起出现时,仿佛我的名字获得了某种特殊的意义,那么突兀那么醒目,却又那么天真得让人心动。我无数次地猜想他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写下我的名字,我得到答案的时候,三门补考顺利通过,笔记物归原主。另外,乔臣熙成了我的男朋友。
2乔臣熙的手,修长,不算白,但是这双手会做很多事情,上课的时候偶尔会转笔,也会飞快地记下某个题目,参加全市高校大学生演讲比赛的时候那双手仿佛有了灵魂,简洁有力地配合着他表达的东西。不知谁说过,20岁以前不要恋爱,因为那个人会是你此生最爱的人。我已经27岁了,在很多人眼里我的人生刚刚开始,可是我不晓得我还会不会遇到比乔臣熙更值得我深爱的男生,这个世界上让我迷恋的男生很多,但是能够使我为了和他相衬而努力的,不会再出现了。
乔臣熙永远气定神闲地接受各方的瞩目,甚至在食堂,都有女生会在旁边不害臊地大叫,哎,快看,那个就是学生会主席,超优秀!我只能狠狠地瞪她们,然后紧紧挽住乔臣熙的手来宣战,这个男人是我的!安琳说我很幼稚,你见过哪个万人迷的女朋友像考拉抱大树一样黏人,你应该自强自立明白吗?我点点头,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安琳觉得我就是个呆瓜,大吼,你这学期要是再挂科乔臣熙肯定会甩了你!
我惊醒,我不晓得哪来的勇气,一下冲到了自习室,乔臣熙还是坐在后面的位子,有个女生跟他讨论题目,直到我靠着他坐下才发觉,他抬起脸冲我笑笑,笑脸在日光灯下竟然有洁白的颜色。我想,豁出去了,我也要带着水杯,拎着暖壶和坐垫扎根自习室,谁怕谁!
回想起来其实那段时光很幸福,自习室地上留着不规则多边形的阳光,阳光之间的阴影打在乔臣熙年轻的脸上,像是撒了橘黄色的荧粉。我也渐渐能沉下心来看书做题,也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充足。期末考试后,乔臣熙帮我查到成绩,在电话里都能听到他在微笑,他说,你全班第五呢!
拿到三等奖学金的晚上,系里在小礼堂放电影,《肖申克的救赎》,里德这样形容安迪,“我得经常对自己讲,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他们的羽毛太鲜亮了”。我望向乔臣熙,当时的我认为这句话说的是他,从未有勇气想过,有朝一日这句话会应验在我的身上。
3大三的时候学校举办了一个营销策划大赛,乔臣熙自己忙不过来,让我帮他弄一下资料、统计一下数据,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和他并肩作战,兴奋得恨不能把所有力气投进去。我们一起去企业调研,一起熬夜想点子,也曾为了某个细节大吵,但我们看着做完的PPT和用尽心思的解说词,所有努力都没有白费,我望向他,仿佛和他挽手踏上漫漫长路,前面的一切会都是我们的。
比赛前一天,乔臣熙的奶奶去世了,他赶回家奔丧,他把一切的细节交代给我。他说,你替我上台,千万别紧张。那一天我的手心攥出了汗,底下坐着学院领导和公司高级主管。我深吸一口气,想象着乔臣熙会怎样做,他会微笑,会自信地挥洒自如,我想和他一样,我也能做到。
当我把金奖奖杯和证书交还返校的乔臣熙时,他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他指着上面的名字问我,为什么写的是你的名字,整个策划都是我做的,你付出什么了?他的表情十分愤怒,我说,我问过主办方,他们弄错了,过两天会把更正后的证书换过来。乔臣熙还是不甘心,奖杯上的名字他们改不改。我突然很烦躁,我想问他为什么我也是参与者,可PPT还有文字方案上面却没有我的名字。这句话梗在喉头,咽不下吐不出,我只好把委屈自己吞下。
我们小心翼翼地不再谈起这件事,还像以前一样一起吃饭、散步,但我们不会坐在一起上自习了,我坐在教室前边他在最后一排,有时候回头能发觉他在注视我,这种注视不是给自己女友的,更像是在打量一个对手。
学院里每年都有去美国的交换生名额,系里贴出考试选拔的通知时,乔臣熙和我在橱窗前看了良久。他问,你会参加吗?我不说话。这一年我进步了很多,在班里的成绩仅次于他。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明白,一个人的郁闷和卑微是有限度的,运气到来时,我必须全力以赴地上前拥抱它。
最后的结果让所有人跌破了眼镜,我比乔臣熙高出五分,我想,乔臣熙肯定会抓狂。
4我还是低估了他。成绩出来的第二天我被系主任叫到办公室,她指着桌面上的一封信,说,有人举报你偷窃考试题,还说你一周前问过他里面的一题目,这个事情你怎么解释?我愣住了。
最后的解释是不用解释,保存考卷的办公室的监视录像里没有任何人出入,密封的考卷发到学生手里前保存完好。整个过程无懈可击,匿名信风波只是个小插曲,我顺利地拿到那所大学的邀请函。
这一切我都没有告诉乔臣熙,没有必要了。在办公室那封信只在我眼前一晃,我已经认出那笔迹是谁的,太熟悉了,像刀刻斧凿一样烙印在我的心上。而且我明白,所谓那道被泄露的考题,只不过是习题集里某道题目的变体,我只问过他一个人。
我努力让自己更忙碌,办护照,上英语班苦练口语,和安琳逛街大包小包地买要带出国的东西。我告诫自己,你现在很充实、很上进,你是个有大好前途的姑娘。可是我不开心。乔臣熙,世界上相爱的人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可以伤害对方,但是我没有想到你的手段最凶狠,你把我的尊严放在地上,狠狠地一脚跺下去。
我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在我飞往宾夕法尼亚的前一天晚上,我收到一条短信,对不起,一路平安。没有署名,可是我知道是谁。我没有那么大度,我回复,听说那里的秋天很美,可惜你没资格看到。
在美国的时候我一如既往地努力,仿佛成了习惯。我喜欢在图书馆里打发时间,写作业写报告写日记,这里的图书馆像我曾经的自习室,也有日光缓缓地划过桌椅,划过一张张面孔。没有一张脸和他长得相似,这样很好。我的交换生生涯结束的时候,我考上某个教授的研究生,接着读硕士。日子仿佛就这么波澜不惊地流动下去。
5回国之后我成了一个热爱同学聚会的人,经常下了班补个妆冒着堵车的危险奔赴盛宴。我喜欢很多熟悉的人围在自己身边的感觉,那几年孤独的异国苦读似乎可以被弥补回来。
我安静地坐在角落听以前的同学们喧哗,偶尔应和几句,安琳说我这种闷骚表现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希望看到某个人,又怕见到某个人。我冷笑怎么可能,可是当乔臣熙真的推门进来的时候,我的心倏地一下就紧了。
乔臣熙腰身粗壮了许多,像是徐娘半老之后的社会精英,他熟络地和大家打招呼,然后在我旁边找个位子坐下来。开始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那些过往冻结在经年累月的沉默里,好像藏着一个疼痛的伤口,总得由某个人来亲手包扎。
他点起一支烟,没有看我的眼睛,我等待着他开口,他蠕动着嘴唇,终于告诉我,他现在搞房地产,他们公司的楼盘25号开始起售,有套小户型还蛮适合我这种单身女海归的。我也笑着礼貌回答,有时间一定去,要给够折扣啊。
只在这一刻,我才真正地感觉到,曾经那个喜欢坐在角落的少年,那个在本子上郑重地写下我名字的少年,彻底地被时光吞没,再也不会回来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上路。
是不是正因为有最终的失望,曾经的爱才如此珍贵,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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