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玫瑰二月兰”,二月里来,兰花儿开,“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年年二月二,采兰、佩兰、洗沐兰花泉水——在我的故乡有这样的习俗和讲究。
奶奶是村里的接生婆,她为别人家的媳妇接生,也为她的媳妇——我的妈妈接生,所以,我是奶奶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奶奶当时正在拉风箱烧火做晚饭,想是她没顾上洗手就接我来,她手上的灰沾在我的小脸上,我的皮肤黑黢黢的;想是我是傍晚来的,那苍灰色的颜色抹在了我的身体上,妈妈第一眼看到通身黝黑的我,不禁哭泣起来。
小黑妮——是全家人对我一致的评议和称呼。
爸爸并不黑,妈妈很白净,看着小黑炭似的,小小的我,他们直叹气。
奶奶什么也不说,她跪地叩首,请求天兵天将、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七仙女、美嫦娥、兰花仙子……能让她的孙女长得美好如兰,艳丽如花。想是奶奶的祷告如同唱歌,襁褓里的我竟然听得咯咯笑——这是在我长大后,奶奶讲给我听的。
我的笑声让妈妈更心痛,她流着眼泪对父亲说,这么机灵的小丫头,长大了也一定会是个敏感的孩子,不知道该多伤心自己是个黑妞呢!
兰花开的时候,妈妈就开始上山采兰,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二月二太阳未升起之前,采兰下山,佩在身上,会有如兰的美德和美貌。不管是不是真的如此,妈妈都决计试一试。
夜暮时分,妈妈就挎着木桶进山,寻最高远最罕人至的兰花泉去,村后有一座兰花山,山上兰草遍野,兰花满天,泉水很多,兰花环环围罩着的泉源在山顶上一座古寺里,每年二月二这天淘兰花水的少妇少女极多,要想取得头水不是容易的事。
妈妈在寺院的门前守了一夜,在鸡叫头遍的时候,寺院开门,妈妈随众人一起往里奔跑,有抢烧头香的,有争淘兰花泉头水的,妈妈总是奋勇当先,采摘带露的兰花,舀取泉中兰花水。
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样地英勇,因为奶奶说,邻居的小英是个跛儿,她的妈妈也是年年争候着烧头香,为的是借头香的灵验与吉祥能为小英祈福,让她的腿好起来,可是,她的妈妈总是失望地数说,去得如何早,排在前面,只在开寺门的时候,没能奔跑在最先,以致总是与头香失之交臂,有一年,她甚至跟妈妈一同贴着妈妈的脚步跑,也遗憾地只烧了第二道香祈福。
连续六年,妈妈冲在最前面,取得二月二兰花泉的头水,回来给我洗脸沐浴,摘来带露水的兰花,给我佩戴,不知道是因为年龄的增长,还是真的是兰花水的功效,我想更多的是妈妈的心意感动了天仙与花神吧——在我入小学的时候,坐在教室里,没有谁看得出,我曾经是一个黑炭一般的女婴。妈妈很释然,但她依然习惯在年年的二月二排队上山担一担兰花水给家人洗脸,采兰花给我们佩戴,她说,洗一洗,脸会漂亮,戴一戴,心会清明,日子会更吉祥。
直到我的两位哥哥带回城里的新嫂子进门,妈妈还让我陪她上山采兰花、担兰花水给嫂子们洗佩,这时的我读中学了,此时,妈妈已鬓发苍苍,担水的身姿不再矫健,但妈妈的笑容如兰美好,她的心,清如水,从未改变。
嫂子们似乎也很虔诚,尤其是听家里人讲了我的故事,她们笑了,母爱是一缕兰花香,洗一洗,戴一戴,会跟三妹一样如兰秀美,我害羞地捂起脸庞,指缝里看到,嫂子们在哗啦啦的兰花水里,洗手,洗脸,洗心窝——她们说,洗一洗,千里万里脚印里都是兰花香;戴一戴,梦里梦外,都能德如兰,心如兰。哥哥们却说,妈妈这是把勤劳与如兰一样芬芳的家风传给媳妇们了!
岁月深处,年年兰花开,多年后远离家乡求学和工作的我,跟哥哥嫂嫂们天各一方,父亲和母亲经常跟着我们这里住那里住,无论哪里,白发的母亲白发的父亲,总是以他们浩荡的慈爱,给我们兄妹家乡清清幽兰的担当与滋养,春风的爱,春水的甜,兰花奕奕的清芳是一家人依偎的暖与美好。
年年二月二,兰花开满天,一缕一缕兰花香,牵着我的思念和梦幻,走回到童年,童年的春山里,妈妈教我们轻轻地唱“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众香拱之,幽幽其芳。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于冬,君子之守,子孙之昌”,“以日以年,我行四方”,一路踏歌行来,足畔一朵一朵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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