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在铜棺上的鎏金铜面具
用作葬具的铜鼓
六博棋盘与跽坐俑
普驮出土的战马与骑士俑
开篇语
在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中,广西先民以令人惊叹的创造力留下了辉煌灿烂的文化遗产。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人们在试图探寻、还原历史真相时,面对的却常常是难解的谜团——在西林被砸碎的那副铜棺,究竟带走了多少句町古国的历史文化信息?在南京遭遇“靖难之役”的建文帝,真的曾经逃到广西横县宝华山避难吗?位于北京城里的“公主坟”,埋葬的果真是从桂林靖江王府逃出去的那位汉族格格孔四贞吗?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在容县都峤山崖壁上筑起神秘的七十二房井……
一个个谜团,有的正在破解中,有的已经成了永远的不解之谜。了解这些未解之谜的来龙去脉,有助于我们拓展想象空间,端正对待历史文化遗产的态度,有助于我们提升探索历史文化真相的锲而不舍的精神。
早在2200多年前的秦代,一个名叫“句町”的古国曾在如今广西西部、云南东南部、贵州西南部一带兴起。目前所存数量极少的文献资料告诉我们:句町古国由原始部落、部族或联盟组成,在西汉时期达到鼎盛,一度与中原地区交往密切。东汉初期,句町古国神秘消失。对这个古国当年的社会形态和文明程度,如今的人们只能依据偶尔出土的文物进行推测。1969年12月,一副藏有众多器物的铜棺在广西西林县出土。令人遗憾的是,这副蕴藏着句町古国诸多历史文化信息的铜棺,在当时却被视为“封建四旧”,在贪婪的抢夺和无情的重锤下四分五裂——
铜棺神秘现身
西林通往田林的公路,在普合苗族乡普驮屯驮娘江边绕了一个大弯。深秋时节,记者找到当年铜棺出土的地点时,眼前弯弯的公路犹如一个大大的问号,嵌在山坡上。当地居民,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年铜棺出土的经过了。然而,曾亲眼目睹那副铜棺的自治区博物馆老馆长谢居登,对46年前令人感叹的一幕记忆犹新——
1969年12月15日,西林县调集各乡民工热火朝天修筑通往田林县的公路。负责普合苗族乡普驮屯路段施工的,是当时土黄大队平那小队的一群青年民工。当天下午4时许,在普驮粮站附近一个黄土山包取土填方的民工何卜来一锄下去,只听“嗡”地一声,锄头被弹了起来。他马上和身边几个人把表层泥土刨开,一个铜绿色的尖角露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呢?几个人盯着那尖角,本能地感觉到:这可能是“宝物”!此时,天色已暗,快到收工时间了。几个人相互使了个眼色,又悄悄用泥土把铜尖角掩埋起来。
当晚,县里电影队到工地放映《农业学大寨》新闻纪录片,工地上大部分民工都兴致勃勃看电影去了,何卜来等几人则称要到工地“加班挖土方”。
夜色中,何卜来等人挥锄猛挖,不时有过路人好奇地停下来观看。电影散场时,听说有人在“挖宝”,涌来围观的人更多了,有人还主动参与挖掘。
终于,一副气派的长方形铜棺出现在众人眼前。兴奋的人们一阵欢呼,立即七手八脚撬开棺盖。有大胆者伸手入棺抓出一把带泥的物件,搓掉泥土一看,竟然是珠宝!于是,众人一哄而上,你拿走一匹铜马,我抓住一个铜俑……场面乱成一团。
一些抢到“宝物”的人,连夜赶30多公里山路将东西带回家。有人把珠宝、玉石带回家后,听左邻右舍说这是死人冥物,拿回家不吉利,又依依不舍地扔到了河里。一些没抢到“宝物”的人,便动手撬铜棺上镶嵌的铜面具,打算用来熔铸捕鱼用的网坠。
砸碎“封建四旧”
第二天上午,普驮挖出一副铜棺的消息传到公路指挥部。工作人员赶到现场,看到空空如也的铜棺躺在泥地里,觉得这棺材不过是“封建四旧”的东西,没有什么价值,掉头就走了。
几天后,普驮挖出铜棺的消息才传到县里。当时的县革委会办公室负责人通知县档案馆和交通局:派人去工地,把铜棺运回来。
几个女装卸工乘车来到普驮,和当地民工一起把铜棺装上车。回到县革委会院子里卸车时,她们想了一个偷懒的方法:只将铜棺一头拖下地,便叫司机开车。车子一开动,铜棺另一头重重砸在地上,震裂了底板。
当时,西林正在召开全县工作大会,从各乡镇集中回县城开会的100多名会议代表听说拉回一副铜棺,都好奇地跑来观赏。
有人赞叹:“哇!这么气派一副铜棺,墓主可能是个大人物哦!”有人自嘲:“以后我死了不要说铜棺,能有一副木棺就不错了——干脆现在先躺进去享受一下!”说着,竟真的躺到了棺材里。
当时在西林县宣传部门工作的谢居登,出于对文物的兴趣,也兴致勃勃跨入铜棺试躺了一下。
若干年后,谢居登便依据自己这次“试躺”的感觉,记录下铜棺的大致尺寸:棺长200厘米左右,棺高70~75厘米;上宽80~85厘米,下宽78~83厘米,壁厚1.2~1.5厘米;棺盖长201~202厘米,宽81~86厘米,高12~15厘米。整副铜棺的重量,大约350公斤。
露天摆放几天后,铜棺被移到堆放杂物的仓库里。
1972年春天,西林县八达电站水轮机的轴瓦损坏,为加紧恢复供电,要求县农机厂尽快加工一副新轴瓦。农机厂找不到铜料,有人突然想到了那副铜棺。于是向县里打报告,提出熔化铜棺,“废物利用”。
县革委会一位主持工作的副主任接到报告后,也觉得与其让“封建四旧”的东西在仓库里占地方,不如拿来发展生产,便签字同意了。
在农机厂工人挥舞的铁锤下,铜棺很快被砸成碎块。然而,当铜棺碎块熔化成“铜液”时,技术人员大失所望——铜棺所用原料并非纯铜,里面掺有锡、铁等多种金属,无法用来翻制轴瓦。
此时,大部分铜棺碎块已入炉熔化,剩下的40来公斤碎块被随手丢到仓库一角。
铜鼓再现珍奇
神秘的铜棺,毁于一旦。然而,历史似乎并不甘于就此沉寂!
1972年7月下旬,就在距铜棺出土地点不过20多米远的地方,普驮粮站在扩建晒谷场时挖出几根大腿般粗、一米多长的石条。好奇的民工刨开周边泥土,石条下竟然又有铜器露头!
这一回,重见天日的是4面套叠在一起的大小不等的铜鼓,最大一面高52厘米,面径77.5厘米。铜鼓里存放有人骨、铜马、铜骑士俑、铜六博棋盘、铜跽坐俑、铜羊角钮钟、珠宝、玉器等400余件器物。
粮站负责人闻讯立即赶到现场,将铜鼓及鼓内器物搬到仓库里保存起来,并马上向县里报告。这一回,县里派来了对文物有研究的文化馆工作人员,铜鼓和鼓内器物被运回县城妥善保存。
7月底,自治区博物馆考古人员接到报告后迅速赶赴西林。
在铜鼓等出土文物上,没发现有年代标识的文字。但是,经验丰富的考古专家从文物的形制特征,判断出了它们的年代——套在一起作为葬具的4面铜鼓,鼓胸膨大凸出。鼓面主晕装饰为翔鹭,鼓胸饰羽人划船纹,鼓腰饰鹿纹和羽人舞蹈纹——这是典型的西汉前期铜鼓特征。
铜鼓墓葬出土的文物,将专家的视线引向西汉时期活跃在广西西林及云南、贵州一带的那个神秘古国——句町。当时,随着滇王国、夜郎国势力的衰落,句町国成为西南地区最强大的方国,曾协助汉王朝平定周边地区的叛乱。
强盛一时的句町,流传至今的相关文字记载却相当少,考古界甚至难以确定这个古国的都城所在。
铜鼓墓葬的出土,将专家探寻句町古国都城的视线引向西林——
据《隋书·地理志》记载“有鼓者号为都老,群情推服”。铜鼓,在我国西南地区自古便是王者的象征。以4面铜鼓作葬具,更是显示出墓主人不同寻常的身份与地位。
专家进一步对铜鼓中死者的骨骼、牙齿进行鉴定,确认这是一位25岁左右的男性。墓中随葬的骑士俑头戴武冠,身穿挎褶,威武雄健,很可能是墓主人生前的形象写照。随葬品中还有铜柄铁剑等武器,有耳杯等食器,有六博棋盘等游戏用具,有大量玉石、玛瑙佩饰……专家由此推测:墓主人应该是句町古国一位地位极高的首领,很可能就是句町王。
当自治区考古人员对铜鼓墓葬中的文物大加赞赏时,西林县相关人员才尴尬地告知:此前出土过一副铜棺,里面的文物应该更为丰富……
考古人员随即赶到县农机厂,将一堆还没有被熔化的铜棺碎块找了出来,同时收缴回来的还有镶嵌在铜棺上的2个人脸鎏金铜面具、1个虎头鎏金铜面具。
铜棺中究竟丢失了哪些文物?据当时参与挖掘铜棺的民工回忆:曾看见有人拿走2匹铜马、2个骑马俑。至于其他器物和珠宝、玉器的数量,谁也说不清楚了。
依据当年民工“棺壁上有鸟、兽、勾连云纹图案,4个人脸铜面壳分别挂在两边板壁上,两头挡板挂有虎头铜面壳”等说法,西林县博物馆用木材复制了一口“铜棺”,在展厅里展示。然而,当年曾亲眼见过铜棺的谢居登对这个粗糙的复制品并不认可。
曾经亲手绘制草图期望恢复铜棺原貌的谢居登,如今只能用诗句来表达心中的遗憾了:“几番心愿未偿,一切期望成哀……”
一副携带着句町古国诸多历史文化信息的铜棺,于46年前显露真容,却在人们贪婪的抢夺和无情的重锤下四分五裂,化作一团历史迷雾,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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