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拉图比的月桂

[法国]庞维勒

你如巍巍柱石向云天高耸，

并在那坚硬冰冷的岩石间深深扎根，

月桂嗬，你这枝扬叶舒、美妙绝伦的树，

是巨人的象征!见到你，我怯怯地垂羡，自豪地欢欣!

你是品达[1]满怀激动而认识的幽灵，

是理想之琴的伉俪伴侣，

是我所崇拜、爱慕的万物的化身!

摇着优美旋律的树嗬如太阳神一样崇高，

你那荫荫的叶子，唉!使我永远谦敬由衷;

你的黑色枝千从没有覆盖过我的额头，

朋友，你仿佛将我当成了人间俗客来去。

当黄昏卷地而来的酸风将你的叶片凋落，

在那晦暗之中仿佛只有一片叶子

银光闪亮带着痴狂之梦在我身边辗转零。

然而，碧绿的月桂，我所期待的

不是那厮战沙场的军功，

也不是多情的伴侣用温存目光所创造的天堂似的家庭的温馨，

不是那长着金羊毛般头发的宁馨儿，

也不是那香气撩人胃口的玉粒金莼，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满足那些心怀妒嫉的人，

更不是那流浪汉感到亲切的一席之稳;

这不胜枚举的诱惑和人世间孜孜以求的财产

都与我的追求毫不相称。

撑起一天风雨的月桂嗬，你一清二楚，

我的灵魂无羁地向漫漫长天驰骋，

我对此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向往，

孤寂地生向这茫茫世界抛下月光冷冷，

在鲜红的吼声和群花的低吟漫唱

交织而成的颜色的交响乐里，

在大海云崩涛裂的激浪中，

在群星清脆的摇曳中，

在长风振奋的浩浩林木的琴声中，

我研究伟大的艺术——音乐的构成!

我要用全部的骄傲将自己造就成学者，

面色苍白默默无语倾听玫瑰花的嗡嘤，

世界珍宝，人间万物，

都只能在我心灵留下致命的怨憾，

你一清二楚，月桂,人生感悟，我只想要你的翠冠碧英!

(葛雷译)

【注释】

[1]品达(前518-前438)，希腊抒情诗人。

【赏析】

庞维勒最着名的诗集是《流亡者》，这首《致拉图比的月桂》就收录其中。

此诗某种程度上集中地体现了诗人的美学思想，它以对物象的主观性描写取胜，诗的开句就以柱石比喻所写的月桂，而后更进一步直接表达出物象的内?，是“我所崇拜、爱幕的万物的化身”。或者说诗人的主观吟诵以月桂之象作为比照，是一种观照性的表达。甚至于主观的指向完全淹没物体本身的形状，“在那晦暗之中仿佛只有一片叶子”。

诗人将月桂作为自身的认同和愿望来描述，他首先采取了排除式来表达自我，即对种种现实追求的否定，以此向自己的倾诉对象袒露胸襟。在诗中诗人将常人看重的功勋、事业、家庭、恋情等，包括对永恒的寻求在内，一一否决，最后表露出自己的愿望在于“研究伟大的艺术——音乐的构成”，而且“要用全部的骄傲将自己造就成学者”。作者强调了自己的内心、灵魂与月桂形态的一致，所谓“我的灵魂无羁地向漫漫长天驰骋，/我对此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向往”。诗里随后用了一个漫长的、溢满喻示的诗句：“在鲜红的吼声和群花的低吟漫唱/交织而成的颜色的……琴声中”，来表述抒情主体与诗歌语象的共鸣或者相融，这是一个富有想象力和含义丰富的句子。

应注意诗中这两句之间的并列与对立关系：“我要用全部的骄傲将自己造就成学者，/面色苍白默默无语倾听玫瑰花的嗡嘤”，这里表达了诗人的生命选择和对孤独、不合时宜的价值观的自我意识。对艺术的研究是纯粹的追求，并非认为它比其他事物更珍贵、高尚，或更有价值，它是没有理由的，“月桂，我只想要你的翠冠碧英”。诗人的这种表达使我们体会到，19世纪的法国已具有那样人性的相对自由，它能够滋生这样独立的、执着于纯粹艺术的意念和人格。

庞维勒被认为是巴那斯诗派中与象征派接近且与之互相渗透和唿应的诗人，是从浪漫主义过渡到象征主义的一座桥梁。在这首诗中，我们也能感觉到他富有隐喻性的语言和主客体交融的物象描写，以及运用了通感等手法的修辞的力量。像“摇着优美旋律的树”，“银光闪亮带着痴狂之梦在我身边辗转飘零”，“在群星清脆的摇曳中”等等，不一而足。他对音乐的深入感悟也被结合进色彩、形象的描绘中，使他的诗显示出特有的韵律和节奏，绵长的句子有着森林般的起仗。(南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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