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老大出生的时候因为身子太大,两天两夜硬是没生下来,产妇也跟着嘶喊着痛哭了两天两夜,这可急坏了门外的父亲,右拳砸在左掌上嘴里啧啧地来回踱步。最后还是瞎眼的爷爷一声令下,父亲便火急火燎的用借来的架子车拉上还在为生产努力嘶吼着产妇去20公里外的镇医院,接受剖腹产。
娘仨闯了一次鬼门关,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孪生兄弟平安落地。大的叫陈明,小的叫陈亮,父亲一锤定的音。这本是家里瞎爷爷早就想好的名字,琢磨着生男就叫陈明亮,生女就叫陈明明,这一下来了俩,也幸亏父亲拆字拆的好。
山里的孩子好生养,尽管一下添了两张嘴,辛劳的二老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兄弟俩转眼要上学了,妈妈攒了几个月的钱,才买来两个同款的书包,弟弟陈亮先挑,剩下的才是哥哥的,哥哥也懂事,从小到大什么事都由着弟弟。妈妈也习以为常。好像是在娘胎里哥哥营养抢的太多,个头太大差点导致难产,那三人岂不早就一命呜呼,以至于现在的弟弟走起路来还摇摇晃晃的。就这样哥哥陈明背着土黄色的书包挽着天蓝书包的弟弟上学去了。
崎岖不平的山路,拐了无数到弯,陈亮就那么拉着弟弟从小学走过了初中走到了高中。因为从小家穷作为老大的陈亮时常帮助妈妈,稚嫩的肩膀过早的担起了家里的担子。而弟弟因为天生体弱,母亲也或多或少宠爱多点,哥哥更是疼惜这个自娘胎里就朝夕相处的弟弟。在学校哥哥属于勤能补拙型,脑子比起弟弟逊色不少,一道题往往来回琢磨很久。而弟弟恰恰相反,属于十分聪明的学生,不做题,上课小动作不断可每次考试各科都名列前茅。
时间依旧没停止它的脚步,他们很快迎来了高考,老师们一直对陈亮寄予厚望,连家里人都只看好弟弟。高考之前的那天夜里,弟弟问哥哥,长大了准备干什么?哥哥依旧傻笑,弟弟便自言自语的说起来,他要带爷爷去治疗眼睛,带爸爸妈妈去住大房子,哥哥依旧傻笑,弟弟则满脸期待。
这天天气格外的闷热,县里的沥青里好像都要被烤化,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全国的学子在这为其两天的日子纷纷踏向独木桥,有的顺利走过,有的跌下悬崖。成绩下来的时候,老师们的赞许声一齐倒向了哥哥,“我早就说过,你前途不量的嘛,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人才”,哥哥依旧傻笑着怜惜的看着远处落寞的弟弟,全然不顾围在身边品头论足大赞大夸的老师和同学。
虽然父亲母亲勤勤恳恳,但是两个学生和一个整年吃药的爷爷,日子还是过的紧巴巴的。当弟弟陈亮走进家门甩开书包,哭着进屋的时候,正在喂猪的母亲赶忙在围裙上擦擦沾了猪食的手,连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哥哥拿出录取通知书,母亲才明白,一直笨拙的哥哥考上了重点大学,而弟弟却是一个被一个叫不出名字的不入流大学录取,爷爷也循声出来,大声笑着说,考上了一个也是考上,孩子他妈,去地里叫他俩爸,今晚杀鸡吃。
一整个暑假,弟弟基本都在哭闹,任谁劝都不行,现在的家庭条件是绝对不允许再次复习的,考上大学的要不是能减免一部分学费生活费,连学费都难凑齐。看着日渐消瘦的弟弟,母亲心如刀割,哥哥也劝弟弟,但是话还没出口,便被骂回来,说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哥哥只能上山去隔猪草,一筐接着一筐,把弟弟的任务都完成了,甚至割得被都背不完。
临近开学,弟弟越来越闹得凶,甚至开始不吃饭,父亲作势要打,也不行,母亲找到哥哥,让哥哥再劝,依旧被骂回来,上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有天晚上,哥哥坐在门外傻笑了一晚上。
去上学这天,村里还放了鞭炮,送走了村里这么多年的第一个大学生,这天母亲特意拿出了连夜做出来的衣服,给自己的儿子穿在身上,天蓝色的外衣,就像多年前弟弟的天蓝色书包。陈亮吃着哥哥走时吃剩的鸡骨头,傻傻的笑了。
哥哥走后,陈亮不闹了,也知道干活了,打猪草,喂猪,干一切能干的活,甚至走出村子去男方打工。一年又一年,把挣来的钱寄给哥哥,寄回家里。一去就是三年多,还是家里打电话说给他找了个媳妇,催了好几次才回来。坐了20几个小时的火车,走进家门的时候,母亲看着这个更加消瘦的儿子,一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土黄的袋子装了一个南方的特产,说着让已经瘫痪在床的爷爷尝尝鲜,爷爷自从哥哥陈明上学走后,就分不清那个是陈亮那个是陈明了,嘴里一直叫着陈明陈明,母亲赶忙说,这是陈亮陈亮,没考上大学的陈亮。每到这时一旁的陈亮便傻傻的笑。
哥哥带着女朋友回家的时候,哥哥已经毕业两年了,大学谈的女朋友,家境富裕,虽然嫌弃这个穷家,好歹对哥哥还好。住了一天第二天一大早便嚷嚷着回城了,哥哥陈明看着弟弟,眼神里总有一种读不出的味道,像是不好意思更像是歉疚。弟弟在家也很快取了媳妇,农村的女人大字不识,但是也知道疼自己的男人,从此人边也算多了个知冷知热的人。哥哥也成了家,并岳父的帮助下在买了房,事业也风生水起。出入各大酒会,跻身上流社会。
而弟弟,在外打工几年后也回到了村里,媳妇给生了个大胖小子,比哥哥家的女人还大三岁。瘫痪了七八年的爷爷最终还是合上了眼,哥哥接到通知的时候,正在4S店里看车,一听变直接付了全款买下,手续都未来及办就开着回家奔丧了。今年十岁的小女儿,长得随妈妈特别漂亮,天蓝色的夹克格外时尚,一家三口感到山里的家时,爸爸妈妈已经哭干了眼泪,一旁的弟弟还在默默流眼泪,跪得双腿站都站不起来。
送走了爷爷,晚上吃饭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和哥哥的女儿在外面玩,妹妹哭起来,原因哥哥弄脏了天蓝色的夹克,妹妹正指着哥哥的鼻子,用清脆的普通话让其擦干净,嘴里还嘟囔着“土包子,乡巴佬。”弟弟的妻子瞧见儿子此种“恶行”抱起孩子就开始打,可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就是不哭,还傻傻的笑着,跟当年爱傻笑的哥哥如出一辙。哥哥的媳妇抱起了心爱的女儿,一直催促哥哥赶回城里。
晚上,屁股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儿子说,是那个妹妹自己弄脏了不敢说,才无赖在我身上的,听完弟弟的媳妇就抱着孩子抹眼泪了。在一旁的妈妈直搓着手看着被愿望的孙子欲言又止,弟弟还是傻笑着。夜里,媳妇被哭声惊醒,是旁边的丈夫,别看丈夫整天笑呵呵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夜里哭泣的次数自己也数不清她也问过丈夫但是他总是闪烁其词,说做梦呢,能哭泣的梦,应该是个很伤心的梦吧。
贫贱夫妻百事哀,说的一点没错,柴米油盐的繁琐磨光了所有的情感,弟弟和媳妇也开始吵起架来,大事小事,媳妇总说说看城里的哥哥,多风光,一个娘胎的兄弟俩,连长相都不差分毫,为什么彼此的人生却一个天一个地。每次听到这些话,门外的母亲父亲便退的很远,稀疏的白发,还有被岁月无情雕刻出道道沟壑的脸。
那年,哥哥坐在院子里,傻笑了一夜,傻笑到哭得不能自已,那年落榜的弟弟拿着哥哥的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去读了大学,从此哥哥是弟弟,弟弟变成了哥哥。兄弟俩的人生如果注定了一个卑微一个辉煌,那个爱傻笑的哥哥当母亲还未开口之际便率先做出了决定。这个决定就像他一辈子白天傻傻的笑,晚上不自觉的哭样。
只记得那天去外地上学,蓝色的衣裳跟天那样蓝,蓝的刺人的眼。
文/刘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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