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疼的单行道,她逆行
“熙熙,走吧,姐姐带你去外婆家。”表姐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父亲在一旁也解释着:“熙熙,乖!跟表姐去吧,爸妈都很忙,弟弟又发着高烧,没时间陪你玩。”
这是一个月未见爸妈的熙熙,刚到远在城里的家,就要被表姐带离家的场景。他们怎会了解,十岁的熙熙已是积攒了一个月的想念与迫切,才凌晨五点就起来等着叔叔,央求着,哭闹着带她来的。因为叔叔都是一个月回一次老家探望爷爷奶奶,为家里准备日常所需与食物,以及熙熙的零食,衣物。虽然说,在同龄人眼中,她是那蜜罐里香甜的桔,是集众多宠爱于一身的众人心中的馨香一瓣。可越是物质优越,越是觉得这幸福犹如泡沫般膨胀地瞬间也在毁灭。
自有记忆以来,三岁就跟着大姨长住在学校的熙熙,学会了乖巧地讨好每一位老师,习惯了在各位姐姐和哥哥面前背唐诗、唱歌跳舞,目睹着上学放学时,一双双大手牵小手,亲着抱着的同学享受着爸妈的宠爱,每当此时,都会委屈的暗自抹眼泪,因为她不想让同学看到笑话她,不想老师们看到说她不乖,不想大姨看到又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而自责。她总幻想着突然有一天,父母一起来学校看她,也能牵着她的小手,或是趴在父亲宽厚的背上听着父亲讲的故事睡着。然而,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学校的大门前依然是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清澈的眼眸间始终无法印证幻想中的画面。
被表姐拉着出门的熙熙,已是泪流满面。满心期盼的宠爱又落空,满腹的委屈无处诉说,回到外婆家,又要装着乖巧模样惹人怜爱,想到这些,她更是泪如泉涌。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到前面一辆轿车迎面奔驰着,脑子里一丝邪念突然蹦出:若是受伤了,或许就可以留在父母身边,看他们为我担心的模样,享受父亲温暖的怀抱,母亲亲手做的饭菜,煲的鱼汤。想着想着只见一瘦弱而单薄的身影倔强地朝那车飞奔过去,冲撞的疼痛瞬间即逝,还来不及流一滴泪便晕了过去。
“看父母为自己担心的模样,享受父亲温暖的怀抱,母亲亲手做的饭菜,煲的鱼汤。”这是一个十岁孩子多么单纯又朴实的愿望,很多人每天都不以为然的家常便饭,在熙熙的生活中,却要以血的代价来换。
Ⅱ.生死边缘魂,他守护
昏迷中的熙熙,脑海里总是重复着被撞前憧憬的画面,嘴角抿着浅笑,眼角却是一行行的泪滑过。父亲心疼地擦拭着泪痕,抚着她短而细碎的头发,心里已是百感交集。他一直在为自己无情的撵走熙熙而自责,若是让她留下来住两天,这一场悲剧又怎会上演,这些疼痛又怎会撕裂着彼此的心。虽是如此,可他又怎会知一颗幼小而疲惫的心负荷着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所承受的煎熬,紧锁的眉间,藏有多少心事,泪腺奔流多少委屈?
头部重创导致颅内淤血,昏迷一周,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父亲的眼泪,十年来,第一次看到父亲伤心流泪的模样,那感觉既幸福又心酸。幸福,只因她的小手正握在温暖而柔软的大手中,心酸,只因善良懂事的她怎忍看到最亲最爱的人为自己伤心落泪呢,可是,此刻那温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到手背上,暖暖的感觉直入心底。
虚弱的熙熙,一声声的央求父亲,让其再抓紧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阴司收了去。她这样的担心不是没有缘由的,昏迷的那几天,一身轻盈的游荡着,心里却是万般不舍,脑子里浮现的画面重复的播放着,她不甘于这短暂的一生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亦不舍于还不曾温存的温暖,所以,即便忍受着巨痛也始终保持微笑,还以轻松的姿态给父亲。
住院期间,每天都是父亲悉心照顾着,开裂的小嘴唇时不时的有沾水的小棉签滋润,楼道间花园里总会见到他背着熙熙散着步,说着小故事。一个人的时候,录音机里便播放着父亲录下来的小故事。也就是在那时候,她学会了寂静中思考生命线曲折的坎坷,聆听白色空间空无一物的离殇,感受器械划开皮肤在身体里绞缠的冰凉,麻醉后了无疼痛的神奇,还有疼痛的眩晕找不到出口时的恐惧。
Ⅲ.前世今生劫,何时尽
熙熙的这一“壮举”着实吓坏了所有亲人,也令认识她的人讶然,谁也想不到,向来文静乖巧的熙熙会有如此倔强又任性的一面。奶奶更是吓坏了,整日的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她平安无事。说起菩萨,熙熙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菩萨的保佑,每年大年初一,她哪都不去,就随爷爷去庙里给菩萨拜年,吃平安果,喝平安水。
伤好后依旧被送回老家,在熙熙的心里,爷爷奶奶的百般宠爱怎么也比不得父亲的一声亲唤。经历此事后,她也成熟了不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写写字,把所有的想念全诉诸于文字中,才十岁,一封给父亲的信可以写上四页材料纸。写完后还会用录音机录下来,一并由叔叔带去城里。也就是从那时起,父女间的交流便是以文字的方式一一诉说,也终于了解为何从小就与父母分开,各自忍受着牵念之苦。
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是相信命中注定,有多少人能跳出这命运的多舛?熙熙的劫难虽没西天取经的九九八十一劫,劫劫都那么的惊险刺激又峰回路转,却也是历经磨难,用奶奶的话说,她的命比猫还硬,每一次都在生死边缘,每一次都有惊无险的度过难关,从出生到两岁,就没让家里人消停过,哭声远近听了都是撕声裂肺的让人心疼,没隔几天又是高烧,母亲总担心会烧坏脑子,她的护理医生总担心他家门槛会被她们家踏破。最严重的一次,烧了三天三夜没退烧,气息微弱的已找不着脉象,医生都准备放弃了。母亲却破指将血滴入她的鼻,抢回一条命。七岁被毒蛇咬,瞬间全身浮肿,眼看着毒将攻心,却在半路遇见仙人,赐药解毒,捡回一命。种种这些看似有些荒唐有些蹊跷却又不得不令人信服,她的确是奇迹般地活下来了。
求佛算卦,命里却是与父亲相克,只要与父亲住一块,劫难就不会停歇。自此,骨肉相隔千里,想见却难相见,想疼却遥不可及,每次文字间的交流,信纸总会被泪浸湿。有些人有爱不知珍惜,有些人无爱怨天尤人,而她却默默地承受着命运赐予的这份相亲相爱却要骨肉离散的现实。
Ⅳ.遥遥相望间,泪涟涟
她总在向父亲居住的城市靠近,父亲在哪,她的升学志愿填在哪,可每靠近一步,父亲就得后退一步,他已无法再承受那些死别的场面,更不忍见熙熙疼痛的咬破嘴唇也不叫声痛的模样。每受一次伤,父亲都会写下一句:伤口在你身上,疼痛在我心上,血凝固在你我灵魂的羽翼间。
熙熙一直觉得自己就像优质香烟燃烧后的烟灰,命道非常松散,任何一阵微风掠过,哪怕只是极清浅的叹息,都会不失时机的腾空而起驭风而行。可是她依然坚强坚忍的活着,精彩的活着,不依靠谁亦不输于谁,薄凉中带着倔强,却总有那么一处温存着期盼,期盼有一天,可以挽着父亲的手在林间散步,雨中观景;可以在家中靠着肩看电视,聊家常。
只是,这些愿景,在每一次的书信中,都是重复着,重复着,始终没有实现。万水千山相隔,仰望繁星遥寄对父亲那些细碎的思念,牵动的那颗柔软的心始终不懈的努力向父亲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若得幸福,谁愿颠沛流离。漫漫人生路,唯愿至亲至爱的人相依相伴,一生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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