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雾凉湿了门前一席地，满畦的碧绿菠菜凝着水珠。此刻，思绪万千，忆她的好，她的俏。

相识她是种缘分，波浪似的长发泻垂，柳叶眉，瓜子脸，两片薄厚适中的淡红唇常翘笑。她的手很纤细，而且非常灵活，针线刺绣皆精通。绣条游水的鱼，惟妙惟肖。鱼的欢梭穿游紧随她的纤指微动，眉颦间渐露舒坦，意味着活儿完美无瑕。彩线的斑斓隐埋真假，她的锦绣绝技灵衬了手指下的绣物。绣鱼，鱼儿跳；绣鸟，鸟儿鸣；绣山，山儿耸；绣石，石儿卧。千里挑一的女绣匠，后来，我到远方去读书，又看见了她的身影。依然窈窕，只是脸庞瘦了些。她殷切的呼喊我的乳名，还给我买了最喜欢吃的米糕，临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幅绣画，我握住了她的纤手，啜泣不已。手背上大片红肿，手技活赶不上城市里的器具，碰伤点是无妨的，她安慰着我。

平展卷着的绣画，映亮了两眼:那是只奔跑的鹿，簇林的树木抛在后面，鹿角顶着几朵白云。我欣喜若狂，黄昏，借着弱闪的路灯再次寻觅与她邂逅的那条街，如醉酒的路客，朦朦胧胧，她的言语，她的音容笑貌响近耳畔。

绵延的雾霾折磨岁月，独自品赏绣图，苦涩涌上心间。凭着手艺她可以自立门户，凭着容颜她可以安逸一辈子，何必挣扎这繁杂世圈。四年，拂发的空当，她找了个伴，村子里教书的男人，家底算丰厚。男人给她钱，她接过去买了针儿、线儿，雇佣了几个下人，帮她干绣工。她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成为授技的师傅。她成了老师，我从心底佩服，她成了老师，解脱我的沉闷。

时光荏苒，竹叶浓稀，秋去冬来。再次重逢，萧雨的天，咖啡杯交碰，又是一曲奋斗歌。她明理想，谈斗志，红霞涂上脸颊，她显得过分激动，杯中的咖啡掉洒杯勺。那一夜，我觉得雨天最懂人，风最暖，冬最短。她走了，一番话语温暖整个房间。直到她病逝的消息传出后，我感觉到昏暗的冰冷，她趴在绣桌上，让病魔带走了。

每次忆她我都哀伤，我为这多思愁写了归于她的诗句“巧绣含清香，一路飘摇上。天赋绝人杰，苍殁应思量。”，她曾度过纯朴的时代，她曾描绘缤纷的页面，她与青春做决别，绣着古往今来的大好山河，当绣到她的家乡时，她累倒恶病的臂窝，人生的选择就是为了锦绣别人的生活，她的臻善就是故事里感人的情节。

几千滴雨珠驱散了遮不完的霾，瓦上僻长的根草纹丝不动，况且那残叶的秃枝，河里的水若静注的画墨，青铺。墁道无痕心有意，最后的她，身材仍然瘦挑，略前倾，憔悴爬绕轻衰的面颜，她的话语还是温暖人；她的笑声还是真诚爽朗。她的离开是祸中的福，这样，她可以冥神养目，告别伤疲。

一丝霾握着她的累，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清水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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