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我们总能看到他们的身影,不同于一般的靠争取他人的怜悯来要钱,亦不同于一般的艺人,一出来就有成百上千个记者、公司追随。他们是生活在城市的最卑微的,却又很坚强的民间艺人,他们在城市的繁华处,显得那么如此与众不同,格格不入!
那天朋友来肥办事,来去匆匆的,晚上在送朋友去火车站的路上,看到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偶尔驻足,在繁华的呕哑嘲哳处竟有一曲美妙的二胡声,便好奇地看去。原来是一位七八十岁的老者,脸上写满了尘世的沧桑。
头发如同蓬蒿,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裤子还能看的到有四五个大补丁,鞋子是露着大脚趾的布鞋。此时已然是立冬了,对于像合肥这样的城市来说,一个礼拜就能过完一年四季的,冷是必然的,于是顿时心生一些怜悯之心。这样的老人应该是儿孙满堂膝下绕,尽享天伦之乐才对,可是,却……
忍不住停下脚步,二胡声如此不同。自从离开家乡,离开那片热恋的乡土,还真没有听过这些二胡之类的老艺术曲艺。虽然算不上行家,却是在小时候便耳濡目染了,那时候村里一年会有几次听戏的机会。
每逢春节、夏收、秋种之后,村里的老人们便拿起各自的“法宝”,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村头的台子上,打起板块,拉起二胡,敲动着锣鼓,吹着唢呐,便有一个人站在台子中央,开始“咿咿呀呀”的唱起来。开始两三个人,然后人越聚越多,各家都携妻带子,搬着小板凳有说有笑的聚在一起,把凳子放下,男人们则站在最后。
一口一口的抽着香烟;女人们在坐到前面,手里拿着针线做些鞋子;大人们是安静而用心地听着。而我们小孩子则最欢乐,最闹腾。那时候,身上多少都会偷偷地携带一些“资本”,跑到小店里开始“挥霍”,“大吃大喝”,因为这样的机会对于我们来说,犹如过年一样。
有一次曾试着牟足了劲吹唢呐,无奈力气不够,憋得脸都红了,也没有吹响;准备拉二胡的时候,往下一放,比我还高。于是悻悻而去,从此便认定自己真的是与音乐无缘了。后来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远,时间也越来越长,年轻力壮的男人也远离故乡,女人们再也没有心思听下去了,老人们也一个一个带着毕生所学的才艺,遗憾的离开。
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够听到。突然,朋友拉着我说,赶紧走吧,我的火车到点了!我看了看,无奈的点了点头,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元放在老人旁边,老人顿了一下,看着我笑了一下,这样的笑是那么真诚!我微微回了一下,转身被朋友迅速拉走。“你干嘛给他这样的人钱呀?是不是有钱没地方花了?这样的人到处都是,骗子!你给的完吗?”朋友对我说道。
“他是靠自己的手艺吃饭,没有偷,也没有抢,值得尊敬!”我看着朋友一脸严肃的样子笑了笑说。
“好吧!”朋友似乎没话可说,不过也可以理解朋友的心情。
在送走朋友后,一个人无聊的走在大街上,西风瑟瑟吹来,看着周围的车水马龙,顿时感到一种落寞,却说不清道不明。
“小伙子,谢谢你!”突然从身后传来,警惕性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原来是你呀!老大爷,你太客气了!”我缓了缓神说道。“这么早就收了?晚上应该可以多收一些钱的?”
“不了,不了,得赶紧回家。”老大爷憨憨的笑了一下说。因为二胡和其他乐器是绑在腿上的,地上还有一大堆东西包裹着,我于是弯下腰,也帮着收拾了一下。
“谢谢!谢谢!你真好,小伙子,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老人一直不停地说着。费了半天的劲,才把东西收拾完!
我直起身,看了看老人,顿时,心里有一种怀疑,“一定是今天有很多钱,才这么着急回去的!早知道就不给他十块钱了,听朋友的多好!也不至于现在没有零钱坐车回去了,真是对自己无语了!”心里越想越觉得后悔。
“小伙子,要不到我家坐坐喝碗热水?很近,拐个弯就到了。”老大爷看我就一人便上前问道。
我的脑海中也心想,刚好可以看一看到底他家里怎么样?是不是真的是个骗子!“好吧,正好晚上也没事。”我将信将疑的回答道。
“好,好!小伙子,你等下,我先把这收拾干净了再走,不能留下垃圾,不然以后就不能待着了。”老人边说边用手一点一点的捡起地上的垃圾,放在垃圾袋里带走。
大概走了有四五分钟,拐了有三四个胡同。此时心里有些惊颤,有些疑虑的看了看前后,这里太过于安静,没有路灯,路面坑坑洼洼,在黑灯瞎火里摸索着。
“到了,小伙子!就是这!”我目光转过去一看,在一处楼梯口下,这是一个用楼板隔离的小屋子,旁边塞满了纸盒和饮料瓶,发黄的灯光下被寒风吹得来回晃动着,仅能容得下一个人挤进去。
“老伴,你好些了吗?家里来客人了!”老人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麻溜的挤进去,等了有两三分钟,老人小心翼翼的端出一碗热水出来,“小伙子,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太寒酸了,连个像样的凳子都找不到,你就将就一下吧。”老人满脸不好意思的挂着笑容说。
“没事,没事。”我顺手接过热水,并没有喝,而是好奇的黑黑的往屋里看了看。
“里面……?”我既好奇又有些难于启齿的问道。
“哦,我老伴,在里面躺着,腿脚不方便,今天没有跟我出来,不方便出来,实在抱歉啊。”老人又转身走了进去。“今天想吃什么呀?今天还好,也遇到了很多好心人,这个小伙子一下子给了五十元,来看看我们。有没有上厕所呀?感觉好些了吗?”老人不停地问着。
我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把头往里探了探,一股难闻的味道刺入鼻孔,我迅速地把头缩了回来。过了几分钟,老人再次走出来。
老人从屋里搬了一个小板凳,拿出烟袋,我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老人擦了擦手接过去,我们便做了下来。
老人姓李,是亳州的,算是半个老乡,这样聊起来才感到没有了距离。老人其实是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得远,在江西那边,回来的少,也就失去了联系;三个儿子都在外地,常年不回家的,儿媳自然也都不愿照顾两个老人,三兄弟分过家之后,老人便一无所有了。
之前老伴还是能走路,两个人都是一起出去,老头凭借年轻时学过一点戏曲二胡手艺,在街头勉强能够两个老人吃的,倒也是自在。可是,就在前不久,老妪风湿病犯了,就再也没办法走路了,老人也不敢走的太远了,还要时不时的回家看看照顾老伴,所以晚上就回来的早一些。
“现在国家都有养老政策的,为什么不去呢?”我活动了一下腿脚问道。
“算了,都一大把年纪了,也活不了多久了,何必再给国家添麻烦呢;再说了,我们老两口啥也没有,去了也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们,还是不去的好。就这样,能活几天就是几天吧。”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道。
“可是……”我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哽咽了,说不出话里。
“人生有那么的多不如意,没必要活得太累,我们老两口就靠我的手艺吃饭,人们愿意给多少就是多少,活得还潇洒,不丢人!再说了,平时邻居都会送一些吃的过来,还好,能将就就行了!”老人猛地吸了一口烟,直到看不见火星,才不舍得丢下。
老人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心里肃然起敬,再想想刚刚把老人想的那样,顿时感到羞涩于心。
一阵寒吹来,不禁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表,“老大爷,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我这就走了,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说完我站起身,又递了一支烟给老人。
“别呀,要不吃晚饭再走…”老大爷强拉着我说。
我看了看,有一些无奈的笑了笑说“算了吧,大爷,你还是给你们老两口买些好吃的,好好的补一下!”说完,我转身离开。
“我再送送你!”老人拿着手灯朝我的脚下照着光亮,路似乎平坦了许多。远处,点点灯火映入眼脸,我回过头对老人说“行了,老大爷,就到这吧!你还是赶紧回去照顾您的老伴吧,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再来的。”
“好,好,谢谢,真的十分谢谢你!”老人并没有转身,灯光一直伴着我的脚步一点一点向前移动,直到消失在刺眼的路灯下!
回去的路上,一路走着,一路想着,感慨万千!对于他们,我竟然无能无力,又不能诉于他人,只能书写一二,却又道不出他们的饱经风霜的沧桑!
后来,因为总是牵挂两位老人是否安好,便再次鼓起勇气,过去看看,可是,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只是梦一样的存在,然后又消失在现实里。那个楼梯只剩下一扇破旧的木门苟延残喘着,紧紧地关闭着。我等了半个小时,仍没有看到,于是开始有些担心,越想越不敢想。
“这两位老人呢?”半天遇到一问过路的大妈拎着蔬菜走这边路过。
“走了!”
“走了?前两天不还……”
“是呀,老伴走了,就剩下老头一个人,也生病了,不知到哪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前天晚上,老头出去了,老伴下床摔倒在地上,等到老头回来时,就不行了。”
“哦,那你……”
“不知道!不知道!太可怜了!唉……”大妈说完叹了一口,继续离开。
剩下我一个人在那里楞了半天,眼角有些湿润,人生总是那么的无常,一次又一次上演着。第一次见,没想到也成为了最后的见面!
我无奈的垂下头往下走,心里一番无所指向。脚下随着感觉往前走,路越走越平坦,似乎有人专门为我又重新铺了一遍。
他们是都市繁华处生活的卑微者,这样的人或许还有千千万万,尽管卑微,却坚强的生活下去!这失去的不仅仅只是一代艺术,更是一代人的心灵。只是但愿这个社会不会太过冷漠!因为这条路还要越走越长……
本文来自:逍遥右脑记忆 /shanggan/779877.html
相关阅读:再别,故乡
乌鸦传说
永远的伤痛
岁月篇?伪装的轨迹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