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多,我拉着皮箱走过斑马线。
在五一路小学门口买了点牙具,继续向南走。
一只枯瘦的右手伸在前面,挡住了我的去路。两只赤裸畸形的脚没有穿袜子,也没有穿鞋,赫然杵磨在地上。左脚显然已沾满了尘土,右腿摊在地面一动不动。
看样貌,这是一位中年叔叔。他在以这样的“姿态”向过往的行人渴求1元、或者更大更小的人民币。我看到在他面前铺着的一块红布上写着“父母双亡,想找个生存来源,实难…..”等大体之意。
他手里攥着差不多两块钱,那是好几张五毛和一毛。面前的碗里也星点着几块,还有五毛的、一毛的不等,没有五块或五块以上的。他还不停地向过往的行人磕头作揖,嘴里说着谢谢。我也是这行人中的一员。
我看着面前叔叔的这副“样貌”, 用母亲的话说,心惨到了极点。我仿佛看到了“原平的那些花儿”(1)。
同病相怜的酸楚,使我的内心再一次抽搐煎熬。不知不觉,手里的皮箱拉棍重重垂落在地,我看到旁边同样匆匆过往的行人,有的作为观众驻足几秒,“苦情戏一觉不鲜”又去也匆匆了;有的眼瞅一秒,置之若无地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向着他的“目的”而去;也有一些真情之人,长吁短叹一瞬后,手里递出一块,垂头丧气的走了。这时,有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姐妹,破天荒的拿出五块钱,放到了叔叔的碗里。他高兴的连声“谢谢”。
“谢谢!”我也脱口而出,感恩那美丽的姑娘。随后,我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数了数有九十块整钱和三块零钱。这是今天上午卖水写布的八十块钱,和本有的十三块钱。
我整落着这被我蹂躏如一团褶皱废纸的九十三,半天后大钱、小钱终于平展自如全身,且按大小排落在一起。我左手紧攥着这六张纸币,抽出最上面的“三张绿色”,它们虽比不上刚才那姐姐的一张,但不说多少,说的是爱,是一颗心。
“我不能要你的钱,孩子!你也很可怜,你也有残疾,这钱你留着自己花吧。”叔叔语言中充满着激动,他残废的右手推让着我残废的右手!那一刻,我心如刀割。
“求你了!叔叔,你把这三块钱拿上吧。我可以站起来奔跑、跳跃。今天我吃顿好饭、买些衣帽花完了一百,可是明天后天我卖货就能返回二百,而叔叔…你呢!”我在朦胧的泪眼中又说:“叔叔,这三块钱是侮辱你,也是侮辱我,你等一下。”我准备把手中的黄二十给他,就当是我彻彻底底的回报一次“社会的人情”吧!
我深知,每一个向我购买水写布和毛笔的人,他们都是好人!尤其是那些当我说出标准价格,他们宁可多给我整钱,也不让我找零的那些无名胸怀慈爱之人,他们对我所作出的慈善,就是他们对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献出的爱心!所谋的福利!因为他们非常渴望像我一样的残疾人不要做社会的负担累赘,而通过自己的努力真正做到自食其力!
我说着,拿出了那二十块钱,这不是一时的冲动,我真心想帮帮这凄惨无依的叔叔。
“孩子,好好好,这三块钱我拿上了,但你再不能拿出一点钱了!不然,叔叔跪下给你磕一百个头!你忍心接受吗?”
“不要!叔叔,千万使不得!那你先把这三块钱拿上吧,我一定还会帮助你的,也求你千万不要和我见外,存心客气,因为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残疾人,我们应该互相友爱彼此照顾,惺惺相惜。”我边擦着眼泪,边搀扶他坐在地上,他的脚已磨出许多血泡。
我扶着他,在他的身边席地而坐,和他交谈起来。
“叔叔,你患的这是什么病啊?几岁得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嗨!从小就得了这个重度脑瘫。别说重活、技术活咱干不了,就是穿衣带帽、吃个饭也费尽啊!以前父母活着的时候,我在这世上还算好好活了三十多年,现在爸妈死了,我真不明白他们当时临走的时候,为什么没带上我。我现在在这世上简直是生不如死,活受阳罪啊!我现在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死也死不了,那就天天让大家给我一口饭吃吧。海,没办法啊!”
我有些不敢苟同地说:“叔叔,那你也要想办法自力更生啊,乞讨毕竟有失尊严啊,你左手还算健全吧,你完全可以靠你的左手,自食其力。”
“太累了,我想不出来。我啥也不想干,我就想要饭。”他的这句话,让我大跌眼镜。
也许是我太年轻亦或者说是我的父母还都健在,我从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长期的苦难吧,我现在暂无法认同他对生活的态度观念。我自身也是残疾人,我也曾在原平花房里亲眼目睹了我的那些兄弟姐妹天天“跪爬的奔跑”、“全瘫的笑容”……在每个清晨,在他们赤手抓饭,津津有味的唇齿间;在他们特殊的上学路上,以手撑脚的勤奋汗滴里;在他们无腿也要顽强的爬上跷跷板,和我一起尽享欢乐那灿烂的笑声中……
“我要好好学习,长大了有工作,照顾‘爸爸妈妈’,回报社会上的好心人…”……
他们也有属于他们的语言,这不是语言,是誓言!他们虽然是孤残儿童,现在虽且弱小,但他们有一颗心,那是励志的心!是感恩的心!
我无奈地看着他,笑着摇摇头。我已经决定好了,今晚就在他身边摆摊,我想顺便照顾他。
我笑着又说:“叔叔,我是卖毛笔和水写布的,我要不就今天和你在一起摆摊吧,我顺便做生意,也好随时照顾你。”
当我刚拉开皮箱拉链,将货取出,开展“工作”时,他赶快收起了红布和碗里的钱,他用双脚登着倚身的小木板车准备离开这里。
我当时万分惊讶,怎么也留不住他,他就是不和我在一起。苦苦挽留最终无果后,我只好尊重了他的意愿,他腿脚非常不方便,我只好让他继续留在了那里,我远远的离开,分岔选另一条路远远的离开他!
我赶紧把货都重新放回在皮箱里,他看见我准备离开,他又在原地不动了,继续向过往的路人渴求着1元、或更小的人民币。
我终明白,我和他之间必须分岔而走,因为我们都有各自的人生之路。
6月18号 太原
(1)原平的那些花儿:原平市、楼板寨乡、西庄村有一所孤残福利院里收养了许多残障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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