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这个地方的时候,是据说这邻近有海的,以前从没有见过,当初好像有了机遇,就很想去看一看。趁了一点闲时,约几个人,化了些车费,去到那个传说可以看海的地方,到了之后才发明,本来“这四周”不近。
岂但不近,似乎也看不到海,虽则在路街上穿行的三轮车的篷布上都写着“看大海”的广告,但问了几问,都只摇头,我们就清楚那毕竟只是广告罢了。失望之余,就循着公园的围栏走,看草地中的战役机,看锈迹斑驳的高射炮,看破于山顶的七层塔,这样的始终到公园的止境,终于看到只是几个铁柱样的古炮了。这好像是到了海边的征兆,我们就都有些愉快起来,而且确乎听到了哗啦啦的浪声,于是就跑了起来,突然,随着路面转一个弯,那腾涌的海面就涌现了。
但接下来我们所领会的不是悲痛欲绝,而是欣然若失,因为那水是浑黄的,而且这里只是个小湾,远不宽阔的眼界。湾里的水虽也有些滔滔的形,然而浪头之上喷着的白沫,再夹些乱七八糟的废料,看了很让人没趣。唯让我们还有些兴趣的,是岸边滩涂里的跳鱼儿,以及碎石缝里的小螃蟹。但这些货色都是机警得可以,距它们还有几步之遥,就一忽的就藏起身来,切实让人亲热不得。试了几回,我们也都失了这兴味,于是就决议回去了。
这一次的去看海,固然让我失了望了,但从此却将我的要去看海的急切动机给消除掉。
后来,在这边的时光久了,就知道实在海就在身边的,基本不必搭车去那么远的处所。倘有了心境,骑个自行车,花十来分钟也就到了。虽则也是同样浑黄的水,但却有无边无际海天一线的气概。
但我却极少有这样的心情与时间,几年里只去过两次,一次为了看涨大潮,还有一次,是陪着她沿着海岸的堤坝骑了半天车子。
这一次,是好不轻易等到一天休息,前两天又听说常见的大台风未来,于是决定去海边看看台风,看看台风刮起的巨浪。我想让这狂暴的海风吹走些什么,也给我带来些什么。她已经不在,而一静下来又有一种带着难过味的东西从心口处喷涌上来,为了回避计,我也应当出去走一走。或者也算“故地重游”,虽则未必就能将那哀伤味的东西抛开,但我真实 未审不乐意一个人呆在这满是她的影子的屋里了。
愈近去海边,风也就愈大起来,又夹着间歇的雨阵,雨粒很急,让人有些难于睁开眼睛。然而流云很快,雨阵也走得快,风仍是这样刮着,然而我能够看见海堤了。
冲到堤上我才又看见失望,这时候潮水早经退去,面前只剩着大片的滩涂,由于泥巴的色彩跟水的颜色很近似,所以连水泥相交的界限也看不很清晰。倒是海天一线的那条线还模糊的在,不外也不大明白,反正天涯高低是一大片的灰色,也不知道是否给海水映的还是它本就如斯。
我于是就急着去找那条直着通向海里的堤坝了,先前咱们一起骑行时,也是通过那条坝才近到海水身边的。不知道是否我心太急,总记得那一次我们很快就上了那条堤坝,但这次,我找了良久都找不见。不断又有雨云飘来,投下大块的暗影,也洒下刺急雨阵,然而我找了许久都找不见那条坝。
坝后面的物景有些确乎在我的脑筋中找到它们的对比,生活,我的记忆开端苏生起来,才渐渐觉到确有这么远,不过我只记得那坝,又二心想要去到,但忘了中间的行程了。
终于在一片??的中间,我看到有一条比这??颜色更重的直线,我想那就是了。越走近去,就知道果然是的。
即使这样的大风,海浪却并不很大,我是真有些失望了。前两天有人对我说起这一次的大台风,说是十多少年一遇,风力是大得很的,所有渔船也都进港避风,港口的起重架之类也已加固,他说着也有些冲动的样子。隔一天——也就是昨天——他又来,说是台风绕道了,语言中倒有些扫兴,我其时感到他这绝望失得有些莫名其妙,岂非真要这台风来才好?后来又听到有人闲聊这次的台风,口吻里也有遗憾的象征,才晓得这并非一人的意思,但我是越发不能揣摩这样的人心了。
到了堤坝的最里处,我翻过前向的矮墙,下去走到水边。风是很强劲的,可以把人吹动,浪却不很大,虽则我平生并未见过这么大的真水浪,但它还是比我的预期小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我就有些若有所失起来,似乎它于吹走些东西或带来些东西有碍,于我的心情也有碍,使我不能把我想要发泄的情感都发泄出来。我向来只把情感埋在心底里,很少暴露,时间久了,竟认为没有了这样的繁重的爱与痛。现在,我想借着些狂暴的东西将它发泄出来,那狂暴的风浪却没有现。闷闷的,我坐在水边石头上面,任浊浪溅在鞋面上,溅在裤腿上,溅在我脸面上。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风仿佛愣住了,浪也不再拍动,所有都静了下来。前面的海天一色的茫然中间,徐徐的升起一轮圆月,发着苍白的光。一个瘦瘦的身影朝着海水走去,水面很镇静,那身影也走得安静,一切都沉在平静旁边,然而那身影缓缓的矮了下去,终于连头也看不见。
“罗才生”,我叫了一句,倏忽的眼前就一亮。还是强劲的风,还是不很大的浪。海面上还有阴影飘移,跟着水浪稳定,由远及近,来势汹汹,我仰头看天,是流云。
我知道我呈现理想了,但这又并不是空想,确是实情。那个\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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