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到稻田时犹豫了一下。它可以装作没看见稻田。只要沿着沟渠大呼小叫朝前冲,它能流得很远。又有哪一股水不希望自己长远呢?但水留了下来。每年流到这,水就把自己交给稻田,像在还债一样。
水前进的路上,还有树,有花。和稻田一个样,它们也在等水。水不去,树长不高,花也不会开放。更过分的是人,水迟到一小会儿,人就搬了家,逃得远远的。水赶过去,只见到满地荒草。水陪着草替人看家。多年以后人转来,家的模样依稀还在,草也长高了不少,人的双眼就很湿润。水化作泪,最终还是追上了人。
水这一辈子,就是忙碌的命。把水盛在碗里,过几天一看,它跟阳光走了。装在池里塘里,过几年一看,它跟时光走了。水总不肯待在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一条溪遇见另一条溪,一条河碰上另一条河,按理说它们早已忙完各自的事,可相拥在一起,它们流得比从前更快。在这世上,没有一滴水是闲着的。
水有时也忙中出错,冲毁了庄稼,冲垮了房舍。不过这多半是人占了水的道,水忙着赶路,不小心造成的。人站在水里大骂几句,痛哭几声,弄得水很惭愧。第二年,水变得特别小心。慢慢地,庄稼还了回来,村庄还了回来。日子就照原样继续过着,人并不去记恨水。倒不是在水面前人有多大的心胸,人恨的东西还少吗?人是不敢恨水,不能恨水。如果因为仇恨人就赌气不和水来往,这世界便长不出人来了。
人真正在意的是水忘了自己。为了提醒水,人挖了沟渠,引着水走。很少看见水停下来向谁问路,路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水放放心心流去,往往发现上了一个大当,非常后悔来到人安排的那些地方。在与人的交往中,水感觉人远不如自己干净。
村庄里常有争水的事。溪流上游的村庄千方百计拦住水,像拴牲口似的不让水走。到了中游,水量小了,水也没劲了。水拼了命,却到达不了下游。下游的村庄往回找,要求上游的人放开水。水又不是你家养的,下游的人说。双方一言不合,便打得头破血流。血滴在水里,水默默地吸收了。其实,血也是一种水,一种让人随意浪费的水。水本来想痛痛快快流一回,但人老不能随水所愿。下游,多数时候仅仅是水的一个梦想。
水看透了人,不再和人纠缠。水选择往高处流。水流进大树,和大树一般高。流进高山,和高山一般高。流进白云,和白云一般高。这样的高度,人无法到达,再也不能对水指手画脚。柔若无骨的水,以攀登的姿势,找到了一个自由自在的天地,也支撑起了这个广阔的世界。
当然,水也不是完全瞧不起人。水在天上修了一座美丽的桥——彩虹。这座桥,正在等待有心人去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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