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其实,也动不了,我的右腿还被石膏固定着。自打从那个叫医院的地方出来后,我就这么一直无奈地在家躺着。
我从不洗脸,确切地说,是洗完脸后不敢照镜子。镜子里那张狰狞可怖的脸让我害怕。我心想,倒不如死了算了。可我死不了,老爸老妈不分昼夜地照看我。我除了他们之外,不想见任何人。任何陌生人的出现,都会让我脆弱的神经高度紧张,甚至会昏厥过去。老爸老妈疼我,任我由着性子盘踞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但他们的叹息声却直剌我的耳膜。
忽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个陌生男人。我惊得大声尖叫,用枕头蒙着脸,哭喊着让老爸老妈把他赶出去。妈妈赶紧过来哄我,抚着我的背,柔声说:“孩子,别怕,这是爸妈从外面雇的护工,有大把子力气,我们老了,抱不动你去晒太阳了。”我掀开枕头一角,偷偷瞅他,他正憨憨地冲我乐。
我仍惊惧地看着他。他开始动手收拾床底下我排泄的秽物。我扭过脸,臊得厉害,一个女人家,被一个大男人伺候,心里别提有多别扭。
他一下把拢得严实的窗帘拉开,阳光瞬间铺满我全身,刺得我眼睛生疼。“你干嘛拉开窗帘,快拉上!”我大嚷起来。他看着我,目光像阳光一样和煦温暖。“你看外面的天气多好,我推你出去散散步吧。”说着就要过来抱我。“别碰我,妈,快来呀!”我惊慌失措地喊道。妈小跑着赶过来,我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妈对那男人做出摆手的手势。他苦笑着摇摇头,抱起一大盆我的脏衣服出去了。
每天,那男人都会准时来。他不停地忙碌。有时,我追随他忙碌的背影,他偶尔抬头,会与我的目光相撞。他看我的眼神深邃,充满浓厚的关切。我心里好生奇怪,这男人怎么会对我如此可怖的面孔没有反感?由此,我对他有了好感。允许他帮我修理指甲,梳理头发,或者在阳光晴好的日子把我抱上轮椅,推我出去看那些红的花、绿的叶、舞的蝶。
我对他的敌意慢慢消融,他的陪护时间也由半天延长为全天,甚至夜间也由他为我翻身,扶我去卫生间。经过半年多的调养,我的腿伤终于好了,可以下地自由走动了。我对他的依赖与日俱增,甚至产生了依恋,若一天不见他,就特别烦躁。
有一天,他在弯腰拖地的时候,不经意间从兜里掉下一张照片。我悄悄捡起来。照片上,一个女孩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赤着脚,在银色的沙滩上,笑靥如花。“这是谁?”我嫉妒地问道。
“哦,这是我的女朋友。”他走过来,微笑着说。
“这么漂亮的女孩会看上你?”自身面目的丑陋,让我对别人的幸福滋生出几乎病态的嫉妒。
“真是我的女朋友。”他仍微笑着,从兜里又掏出一张照片,“喏,不信,看看这个。”这是女孩和他的合影,俩人相互依偎着,背景是一株盛开的合欢树。我无语了,突然,我抓狂似的满屋寻找可以摔砸的东西。但他死死地抱住了我,我气急败坏,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他痛得“哎哟”叫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抱紧我的手。“让我去死!”我神经质地号叫。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粗声说道,双臂像铁钳般紧紧箍住我,让我丝毫不能动弹。
“听我说,她已经死了!”他的话让我浑身一颤,身体像面条般软下来。“死了?”我喃喃地说。
“是死了。”他沉痛地说,“车祸。下班的路上,她为了救一个孩子……”
“喔,是这样,那她很勇敢,对吗?”我问。
“是,很勇敢!”他凄楚地答。
我低着头,在想如何与这个痴情而又不幸的男人共同分担一些忧愁和快乐。我让他多带些女孩的照片给我看。
晚饭后,我俩坐在床上,面前摆满十几本厚厚的相册,从女孩小时候的娃娃照看起,天真烂漫的童年,含苞欲放的花季少女,成年后偶然与他相遇、相知、相恋,每一张照片都有笑和泪,我被深深震撼了。
夜深了,我昏昏睡去,梦中醒来,我大声呼喊着他的昵称:“小猪……”他闻声赶来,欣喜地说:“海美,你醒了!”
我茫然地看着他,“小猪,你怎么这样憔悴?”他泪流满面地喊,“海美,你再叫我一遍!”
“小猪,发生了什么事?”
“你为了救一个孩子,被车撞了,受了重伤,失忆了三年。”
“哦,那我是不是很勇敢?”
“当然,你很勇敢。”小猪抱着我,像失而复得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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