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有许多喜好,烟、酒、茶、花、足球、诗歌,但这些都只能代表一种嗜好,一种行为,随时间、环境、心境而变化。真正刻在我记忆深处让我弥足珍爱、须臾不能忘怀的是一只斗笠。这只斗笠静静地栖息在我的书房里,显得古朴、深沉而凝重,被桐油漆过的竹丝和篾黄泛着青幽幽的光泽。
斗笠其实编织着深深的父爱。那年,学校离家有三里地,每天步行上学。晴天还好,雨天我就会愁眉不展。同学都有雨伞,而我没有。一天中午放学回家,乘着父亲高兴,我说:“爸,给我买把雨伞吧。最便宜的就行,别的同学都有哩。”父亲一愣,瞧瞧我,慢吞吞地说:“等明儿给你编只斗笠吧。”我一脸失望,但又不敢说什么。果然,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上山砍来几棵竹棍,破成篾子,编起斗笠来。父亲打小就会一手篾匠活,他常常向我说起他7岁时就能编斗笠去集上卖,替爷爷分忧养家糊口。斗笠编好了,的确很漂亮,青青的散发着淡淡馨香。在今天看来堪称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但在我的眼里却是那样土气和寒酸,我在乡村田埂骑在牛背上已经戴够戴厌了。任凭父亲呵斥我就是不愿再戴,上学时宁可被雨淋着,以致几次发烧生病。父亲也很倔,始终没给我买伞。为此,我怨过父亲,在被窝里委屈得偷偷流泪。
一天傍晚,快下最后一节课时,天黑沉沉,乌云翻滚,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下。许多学生家长带雨伞守候在校园门口。父亲也来了,头上戴着一只大斗笠,手里拿着一只小斗笠。我极不情愿地低着头走过去,生怕同学们嘲笑。
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同学们的布伞和油纸伞被吹得东倒西歪,左顾右挡,怎么也拦不住风雨的侵袭,一个个被淋得像落汤鸡大呼小叫狼狈不堪。而我和父亲卷起裤腿,稳稳当当地走在泥泞路上,任凭风吹雨打,斗笠底下是一片晴朗的天。那一刻我蓦地发现,同学们齐刷刷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女同学还直往我父亲腋下钻,寻求呵护。我不由得有些自豪起来,昂头挺胸紧紧跟在父亲的身后,步履显得轻松欢快。之后,每逢雨天,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戴上父亲为我编织的斗笠,许多同学竟也纷纷戴上了竹斗笠。只是,他们的斗笠都不如我的结实、好看。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珍藏着这只斗笠,它伴随着我在生活的道路上四处奔波。它不仅是一种爱,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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