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因是无报偿的,才可爱;恶,因是无恶报的,才可恶。
凡永恒伟大的爱,都要绝望一次,消失一次,一度死,才会重获爱,重新知道生命的价值。
宗教总是从情理开始,弄到不合情理,逼人弄虚作假。
谈到他的缺点时,他便紧紧搂住那缺点,一脸憨厚的笑——缺点是他的宠物。
不可能有真理,仅只是热情,无所谓思想,至多得到些感觉。
爱情本来就没有多大涵义,全靠智慧和道德生化出伟美的景观。如果因为爱情而丧失智慧和道德,即可判断:这不是爱情,是性欲,性欲的恣睢。
肉体的健康,制衡精神。健康是一种麻木。
不自由,就是不自然。不自然,就是不自由。
一流的情人永远不必殉陨,永远不会失恋,因为“我爱你,与你何涉。”
宇宙观决定世界观,世界观决定人生观,人生观决定艺术馆、政治观、爱情观。
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
幸福就是心安理得地爱艺术。
主义总是一种偏见,甚至是强词夺理,终归是自我扩张,排斥异己。
生活是什么?生活是死前的一段过程。
规律背后,有命运在冷笑。
眼看一个个有志青年,熟门熟路地堕落了,许多“个人”加起来,便是“时代”。
不谦而狂的人,狂不到哪里去;不狂而谦的人,真不知其在谦什么。
文学是可爱的,生活是好玩的,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不要讲文学是崇高伟大的,文学可爱。文学是人学。至少,每天要看书。西方人称电视是白痴灯笼,电视屏幕越来越大,脑子越来越小。
生命的悲哀是衰老死亡,在这之前,谁也别看不起谁。
人害怕寂寞,害怕到无耻的程度。换言之,人的某些无耻行径是由于害怕寂寞而做出来的。
凡一种信仰,强制性愚民,一定阶段后,民会自愚。
智者,乃是对一切都发生讶异而不大惊小怪的人。
找好书看,就是找一个制高点。
当愚人来找你商量事体,你别费精神——他早就定了主意的。
电影可以剪辑,小说可以停、跳……生活真是可悲。只有快乐时,生活和电影一样——瞬间就过去了。
爱,原来是一场自我教育。
我们所处的宇宙是无情的物质环境。在这客观上无情、主观上绝望的环境中,人的最高的快乐是肉体的官能的刺激,是性欲的追求和满足,这满足的一刹那,足以与宇宙的虚无绝望相抗衡。仅此一刹那,无所谓存在不存在,无所谓虚空不虚空,无所谓绝望不绝望。
无审美能力者必无趣。
悲观是一种远见。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常以为人是一种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各种快乐悲哀流过流过,一直到死,导管才空了。疯子就是导管的淤塞和破裂。
悲观主义是一种态度,一个勇敢的人的态度。
看清世界荒谬,是一个智者的基本水准。看清了,不是感到恶心,而是会心一笑。
活在自然美景之中,人就懒,懒就善。
生命好在无意义,才容得下各自赋予意义。假如生命是有意义的,这个意义却不合我的志趣,那才尴尬狼狈。
无知的人总是薄情的。无知的本质,就是薄情。
万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处不必找我。如欲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能做的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
很多人的失落,是违背了自己少年时的立志。自认为成熟,自认为练达,自认为精明,从前多幼稚,总算看透了,想穿了。于是,我们就此变成自己年少时最憎恶的那种人。
生活的最好状态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
万念俱灰也是一种超脱。
做生活的导演,不成。次之,做演员。再次之,做观众。
快乐来自智慧,又滋养了智慧。
人们的错,都错在想以一种学说去解释去控制所有的东西。
人类的地狱是人类自己造成的。
理想主义,是表示耐性较好的意思。
走在正道上,眼睛看着邪道,此之谓博大精深。
艺术本来也只是一个梦,不过比权势的梦、财富的梦、情欲的梦,更美一些,更持久一些,艺术,是个最好的梦。
智者无非是善于找借口使自身平安消失的那个顽童。
艺术的生命宿命,是叛逆的,怀疑的,异教的,异端的,不现实的,无为的,个人的,不合群的。宗教的宿命,是专制的,顺从的,牺牲个人的,积极地,目的论的,群策群力的,信仰的,其实就是政治。
艺术的神圣也许就在于容得下种种曲解误解。
人类前大半部份的历史,是有神论,后来的历史,是有真理论。我以为有真理,就是有神论。到了说没有真理,人,才真正站起来了。
人的快乐,多半是自以为快乐。植物动物,如果快乐,真快乐。
知得多,爱得多。爱得多,知得多。
事物的细节是规律性的,事物的整体是命运性的。
讲规律,就是乐观主义。讲命运,就是悲观主义。
悲伤有很多种,能加以抑制的悲伤,未必称得上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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