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中,张爱萍是备受国内外关注的一位。这是因为,他不仅仅曾经出任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副总参谋长,在老上将中排名在前,而且他传奇的经历,百战疆场,大智大勇军事家的谋略和诗人、书法家的成就,铭刻青史。在他的传记中就曾提到:他一生里“六次死里逃生”,“两次敌人铁牢”,“一次五年囚室” 、“五十六个首任、首创”。要用“风骨”这个词,只能比喻张爱萍将军刚强不屈的气概,却难以表明他的战功,他的才智,他在中国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军队四个现代化建设中的卓越贡献。
从放牛娃到革命家
张爱萍出生在四川达县罗江口张家沟一个农民家庭里。
他从一个放牛娃,一步步成长为革命家、军事家。他1925年开始参加学生运动,第二年即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1928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29年他先后在四川、上海做党的地下工作;同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后,历任共青团中央局秘书长、少年先锋队中央总队长、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候补执行委员。
在红军三军团里,他任过团政委、师政治部主任,又是红军大学的学员、教员。在八年抗日战争中,他的足迹踏遍江淮大地,先后出任中 共浙江省委军委书记,豫皖省委书记,新四军第六支队4总队长兼政委,八路军第5纵队3支队司令员,新四军第四师师长兼淮北军区司令员。他为抗日根据地建设和新四军、八路军的发展,创下不朽的伟绩。
在解放战争年代,他是华东战场的名将,历任华中军区副司令员、华东军区海军司令员兼政委,第七兵团司令员暨浙江军区司令员,第三野战军参谋长,功勋卓著;全国解放后,他历任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国防科委主任,国家科委第一副主任、军委科技装备委员会主任,军委副书长等,为国防现代化建设,做出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是在他的主持领导下进行的。
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笔者就有幸结识了张爱萍将军。当时,解放军总政治部为纪念建军30年,向军队的将领和元帅们发起了一次征文。我在征文编辑部工作,为重点文章定题,经常奔波许多将领的办公室和住所。张爱萍是一位爱亲自动手写文章的儒将。在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长征记里,我看到过多篇他的著作,多是用“艾萍”的笔名;在新四军《拂晓》报合订本里,随手就会翻到他的文章;在浙江省军区、第七兵团出版的《华东前线》报上,我作为这个兵团的一员,更是经常读张爱萍司令员的文章。对这位多才多艺,战功卓著,能文精武的将军,我深深敬仰。
他的“得意之笔”
第一次和张爱萍将军面对面交谈,是1956年冬。他到任解放军副总参谋长不久,在北京小汤山疗养院治疗腰疾。当时他利用治病的机会,应约写《从遵义到大渡河》回忆录(后载《星火燎原》第三集)。他治病中,每天趴在床上,一面接受中药粒子导入,一面和我谈话,还不时用放大镜在枕边地图上,寻找着红军长征行军作战的地点。
他回顾红军长征的历史,特别对“四渡赤水”那段行程,有独特的见解。他说,“四渡赤水”这条行动路线,极为生动地体现了毛主席的运动战思想,也是中央红军极其艰险的两万五千里长征中带有战略决定性的一段行程。又是红军长征中最积极、最活跃的阶段。是战争史上最光辉的范例。没有“四渡赤水”转战的胜利,红军就难以转危为安,就不会有中央红军长征的最后胜利。
他畅谈大渡河、娄山关、四渡赤水的峥嵘岁月,特别强调说四渡赤水是毛主席主席的“得意之笔”。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的这个新鲜的评说。
张爱萍也有“得意之笔”,那就是在浙东前线,他指挥陆海空三军攻破了一江山岛,收复了大陈岛,结束了东南沿海的最后战事。
当时,我作为前线记者,也参加了这次战斗采访。这是人民解放军历史上首次三军联合作战。听军的中将领们说,一江山三军联合作战成功,是张爱萍的“得意之笔”。
蒋介石困守台湾后,把浙东海上的大陈等岛屿当成“不沉的战舰”,“反攻 大陆的前哨基地”。美国军事顾问帮助策划了大陈岛的防务。1954年11月12日,张爱萍坐镇宁波指挥海军鱼雷快艇,一举击沉国 民党军“太平”号护卫驱逐舰;1955年1月19日,他又指挥陆海空三军,把美国军舰保护下的一江山岛攻占,全歼守军1086人。大陈岛的“铁门”被敲开,一江山岛上飘扬起五星红旗,使台湾岛又失去一个重要的海上屏障。这对美国和蒋介石集团刚刚签订的“共同防御条约”,是最有力的回击。国内捷报飞传,一片欢腾。在海外,战讯所及,一片震动。路透社称:香港观察家们认为,如果大陈群岛失守,对蒋介石是个严重的政治上和精神上的打击。一江山一破,大陈岛守军便在美国军舰策应下,全部紧急撤走。解放军不战登上了大陈岛。一江山战后,张爱萍挥笔填词:“英雄赞,似西湖竞渡,初试锋芒”。
张爱萍的“初试锋芒”,让美蒋的指挥官们领教了人民解放军海战能力,让国内外人士看到了中国新一代将领的风采。人民解放军的将领不仅在“小米加步枪”年代的游击战、大兵团运动战中曾经得心应手,而且在现代化海上进攻战,陆海空三军联合作战中,也是骄娇者了。
笔者知道,1949年4月23日华东海军在江苏泰州白马庙宣告成立时,张爱萍出任司令员,曾向华东军区副司令员粟裕说,自己从小没看见过海,要求另选贤明。粟裕讲:咱不说过去了,只说将来。以我来说,过去是个农民,现在不也学会打仗了吗!
张爱萍堪称人民海军建功立业的第一人。
不讳言失败
张爱萍戎马倥偬,显赫的战功令人折服。但他并不讳言失败,在一次与笔者的谈话中,他就讲起一次打败仗的经历。
那是红军长征胜利到达吴起镇不久——1935年11月。军委一道命令,把张爱萍调到军委骑兵团做政委。战争年代,军队指挥员调动频繁,做军事工作的,突然调去搞后勤或者是做政治工作;犒政治工作的,改行搞军事。张爱萍从事过学生运动,参加过白色恐怖下的秘密工作,秘书长、团政治处主任、团政委、副师长、师长、副司令员、参谋长都做了,唯一没干过骑兵。军委骑兵团的前身,是陕甘根据地创始人刘志丹领导的红二十六军骑兵团,后编为红十五军团骑兵团。中央红军到达吴旗镇后,改为军委骑兵团。
张爱萍从步兵到骑兵,从马下到马上,从单臂挥枪到刀枪并举。他要学会指挥骑马作战,在马上拚搏。他到骑兵团不久,团长康天民调走了,他这个政委兼着团长。为了配合红军东渡黄河行动,骑兵团转战驰骋长城内外的榆林、靖边、定边、安边地区,先后打了五六个胜仗。
一天回师陕北去瓦窑堡的路上,在青阳岔发现敌井岳秀匪军烧、杀、抢、掠,祸害百姓,在群众的要求下,张爱萍率领骑兵团追击敌人。敌人正聚集于山头,张爱萍由于指挥上轻敌麻痹,便轻率地命令部队发起冲锋,向山头包抄上去。在得胜撤退时,却遭受到敌人的伏击。骑兵团受到严重损失,不少战士牺牲,张爱萍的战马也被 打死,他的腿上中了枪弹。战后,张爱萍回到党中央所在地,受到撤职处分。有的同志认为对他的处分重了,要去向上面讲情。张爱萍说:“我犯了什么错误就受什么处分;犯了杀头罪,我就伸长脖子等杀。在这方面是不能含糊的。你去替我说什么情,争什么辩?”谁知,一天毛主席主席把张爱萍叫去了。一进窑洞就问他:“怎么,听说你还讲‘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声音不大,却很严肃。
张爱萍没想到,他在招待所里说了这句话,被听到的人汇报上去了。张爱萍也不抵赖,坦诚地承认那是说的一句“气话”。毛主席说,我看你还没有接受教训,没有承认错误。并批评他说:是没有百战百胜的军事家,“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也是不错的。但作为带兵的人,特别是你,作为中央派去的干部,不能用这句话为自己开脱,而要记住这前车之鉴。
之后,张爱萍就去了红军大学(抗大),做了学员。在学习期间,毛主席正给学员们讲《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张爱萍听得入神,句句在心,反思自己。一天晚上,他散步,走到毛主席的窑洞旁,看到里边有灯光,就走进去了。向毛主席说讲课中有一段话讲的是他张爱萍。毛主席问是那一段话?张爱萍说,就是说“鲁莽的军事家,专靠热情,受敌人表面的或片面的情况的引诱,受自己部下不负责任的无真知灼见的建议的鼓动,不免于碰壁”……
毛主席听后笑了,回答说:“是讲你,也不是讲你。”
张爱萍将军对这段“不光彩”的历史,从不回避,常向人讲起。这是他的高风亮节,也是他百折不挠的驱动力。他还在《受挫》诗篇里留下这样的诗句:
莫作蛮干鲁莽汉,铭心教诲待急追。
“wen革”中的磨难
毛主席领导中国革命,创造了一个新中国,也同时造就了一大批奇才名将。这也正是中国历史中辉煌的篇章。张爱萍“走麦城”的故事,也为他所建造的新的功勋所湮没。他没有想到,英明伟大的毛主席,晚年却犯下让张爱萍和许多名将被打入囚室的错误。
1956年5月,张爱萍作为第三次原子弹试验爆炸现场总指挥刚返回北京,便碰到了“文化大革命”,开始批判彭、罗、陆、杨。张爱萍参加了在京西宾馆的一次会,听传达。越听越很不理解,向身边一个人说,“说好就好得很,说坏就坏得很”,这几句直言,被人汇报上去,成了一大罪过,由于被周总理保了,当时没有受到大的冲击。可是随后不多久,刘少奇被打倒,彭、罗、陆、杨罪上加罪,张爱萍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什么“美化刘少奇”,什么“假党员”,什么“彭黄反党集团漏网分子”等等,被关入囚室。
开始张爱萍还写诗:“生铁需经千锤炼,真金岂怕烈火烧。玉石不琢难成器,松柏严寒品更高。”没有想到,他的问题步步升级,一关就是5年!受尽了百般折磨。直到1972年11月,张爱萍才得解脱。5年囚室生活,他依然心怀祖国大业,对党一片忠心。出狱后,重返工作岗位时,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久困重围冲破,今朝又催征程。
莽莽大地落混泥,浮云蔽日天阴。
大张浩然正气,奋起千钧雷霆。
摧枯拉朽邪恶镇,还我旧时精神。
一种令人敬仰的精神!一首让历史沉思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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