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该与社会坚持多远的间隔

　　文/蒋方舟

　　我在大学里老是跟四周的同窗吵架。我并不是个暴性格、爱挑起事真个人，只是经常对大学生的生涯方法采用一种缄默的漫不经心，一种俯视的不敢苟同。这种立场很轻易被人觉察，同学往往气闷一会儿，仍是忍不住和我辩论起来。

　　隔壁寝室有个女生，天天进进出出异样忙碌，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宏大的玄色塑料袋。后来我才知道，塑料袋里全是衣服——她按期到北京知名的服装批发市场批发大批的便宜衣服，而后卖给同班女同学，其间的差价美其名曰“代购费”.

　　我和同学为了这个小商人又争辩了起来。我的语言情态间天然又带上了难以克制的否认。因为我觉得这种生存手腕开端得太早，也切实没有意思，几乎抛掷了大学里难得的大好春景。我的同学则觉得世态峭拔，既然我们早晚都要与生活作生存格斗，那么开始得越早，资本也就愈发雄厚。

　　只管我们的争辩中还委曲保持着基础的礼貌和客套，可是天壤之别的价值观已经露出了狰狞的分叉。我的断语已经跃然纸上——“急躁俗气！”她的评语我也能从空气中捕获到——“你是站着谈话不腰疼！”

　　现在的大学生的确实确是变了。西洋自12世纪以来，中国自汉朝以来，大学生就领有一种浮游生物般的位置。我们从家庭中走出，还没有进入社会，在这两个现实之间，我们从大学里取得临时的自在飞翔。

　　在这种真旷地带的翱翔里，我们的人生可能享受一段绵长的不靠谱，一段被默认的不着调。正如我爱好的那段话：“大学校园里培育出来的人，似乎是同志修行过来的人，走入世间，眼睛里闪出青碧火星来。”等我进入大学才知道，眼里这火星叫做理想主义，而与之抗衡的是现实。

　　记得我以前看过一篇60年代的台湾小说《西出阳关无端人》，主角是一男一女两个大学生。他们同属于大学戏剧社，男主角喜欢导文艺腔的戏，还拍了一个谁都看不懂的电影短片，成果没能得奖。女主角是与他稍有暗昧的戏剧社女一号。

　　有一天，有个片子公司来大学征大众演员，良多人前去应征，女主角也去了。男主角得悉新闻，发出像我一样的冷笑：“你在大学里打着学术思维的招牌，一副有幻想有准则的样子容貌，人人敬慕你而不敢鄙弃。到今天接触了社会，你又摇身一变成了兢兢业业的现实主义者，说穿了，你的能耐就是个生存才能罢了。”

　　她惨然笑道：“我晓得你想怎么,励志人物，你要咱们全冷眼坐在一旁不跟导演配合，谁要是乐不可支去参加，便被你安上个让步腐化的罪名。事实上，你先把大学生估量得太高了，所以打落得太深。‘事实’这字眼素来不存在你的头脑里。今天你看到了，吓坏了，赶快退一步躲回去。当前你会更超然，每一样事件你都能够拿来讥嘲鄙夷，由于，你基本没在里面。”

　　女主角踏着高跟鞋走掉，五年之后作为半红不热的“十三点女演员”给男主角写信，说当初听到大学生提及“社会参与”这样的词会认为很好笑：“人在社会里不就是介入了吗？你在这个社会里便是在这社会里了，你把它实在地、当真地过下去，便是了。”她的信颇有多少分历经沧桑后与社会一笑泯恩仇的象征。那一刻，我感到我也不用急于与社会携手，或者忙着与社会结仇。

　　在这四年的大学时间里，现实不是我们眼前的蛮横驯兽师，你不必躲着从洞口偷看、喃喃诅咒，不敢出来应答；现实也不是我们背地的野蛮驯兽师，挥动着皮鞭逼我走上社会拥挤而危机重重的甬道。所以，我盼望你同我一样，不要早早废弃可以仰望的星空，而钻进生活焚烧着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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