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如山还曾在前门大街遇到与德军骑马同行的赛金花,她手指前方说:“这都是我们的占领区!”“我们”一词让在场的中国人觉得刺耳,两个德国军官也互递眼色,做了一个鬼脸。
本文摘自:《书屋》2014年9期,作者:王鹤,原题为:《赛金花:此生终被风尘误》,本文系节选
住在居仁里的赛金花萧条冷寂,老病穷愁。从前的富贵风流、奢华闹热早已随风散尽。她没有想到的是,日暮途穷之时,竟然又被世人垂青,无数学者、教授、记者等兴致勃勃跑来听她细说往事。
1932左右,赛金花被几家报纸发现,旧事一经炒作,明日黄花遂重获瞩目。管翼贤等报人既在经济上资助赛金花,宴请名流时也借她作为招徕。以她为主角的戏曲又一次热闹上演,甚至饭馆开业也请她去撑场面。赛金花很乐意、很配合,一遍遍津津有味地讲述传奇。北大教授刘半农等访问者都曾接济过她;各界好奇者不时登门,往往也赠以钱物。她和顾妈渐渐养成习惯,接待来客时附带一点物质要求。
刘半农和学生商鸿逵从1933年冬开始采访赛金花,拟为她写传。次年刘半农去世,由商鸿逵完成以第一人称叙事的《赛金花本事》,当年底在北平出版。这本书可算是早期的口述实录。
采访赛金花时,刘半农、商鸿逵很想听她叙述些晚清诸名人的轶闻逸事,然而“她以学识缺乏,当时即未能注意及此,迄今更如过眼云烟,不复记忆矣!甚至提一人,道一事,也不能尽其原委”。
刘半农等约请赛金花口述过十几次,她的欧洲生活,听来也未免平淡,哪有半点《孽海花》里的活色生香?使馆在柏林,她随洪钧去圣彼得堡、伦敦、巴黎等地也待过几天。她除了循例觐见过德皇、德后、俾斯麦首相,其他印象并不深。
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能够涉足欧洲的国人寥寥无几,赛金花有缘睁眼向洋看世界,机会多么难得。可惜,她在柏林三年,记得清晰的,无非是国内带去的两个女仆不敷使用,又雇了四个年轻的德国女仆,她们比中国仆人体贴、忠实。在使馆里上下楼梯,四个“洋丫环”要打着明角宫灯给她带路,这排场一如在国内时。另外,她请了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少女当女伴、教德语。
为撰写《赛金花外传》,曾繁也曾去五方杂处的小巷居仁里采访她,门口贴的红纸条上写着“江西魏寓”。陋室破败凌乱,乍一看赛金花并不显老,体态轻盈,皮肤白皙,操一口流利的吴侬软语,“如画如描的一双宫样眉儿,两只长而灵巧,留有旧日俏皮神态的眼睛……显然她早年是个能言善辩、机警圆滑的小妮子……和我娓娓的畅谈往事的时候,盼笑间常常露出自豪自慰的神色”。
穿着破棉布衣、旧绒线鞋的赛金花,记得最牢、最津津乐道的,还是从前的服饰华贵、仪态万方,她回忆柏林生活:“那时我是一个花枝儿青春美貌少妇,披着孔雀毛的围巾,穿着二十四条飘带的六幅湘绫裙,每条带都悬住一个小银铃,走起路来银铃叮当地响得雅致有趣,而且还要斯斯文文的小步小步走……欧洲人对我的服装和仪态是向来赞不绝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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