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前(一九七六年)入伍的,由于喜欢文体活动,副指导员很是看重我。副指导员是四川人,个子不高,大眼睛圆脸盘,军事技术不错,还是个活宝。有时候我就对他说:你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不像个当官的。他也不以为然,说:我也就这样了,再干几年就回家了,不干了。后来有人告诉我,他爱人是他们县里县长的女儿,一天一封信的催他转业,说回去进机关,干几年就是个局长什么的。
一九七九年一月,我们部队拉到了广西,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副指导员还是那样,只是私下里他显的有些忧郁。战前训练非常紧张,有时候以连为单位拉到什么地方,乒乓乒乓打实弹。部队里有句话叫:新兵怕练打枪,老兵怕练战术。那子弹打的,从一练习打到五练习,打的新兵满脸枪油烟子“黑漆糊抹”直梗脖子。那战术练的,练的老兵都一各个直呲牙咧嘴。连队在离营前,把猪全杀了,刚断奶的猪崽往营房附近的村子的大街上一哄,老百姓谁抢着是谁的,把老百姓乐坏了,直问:还有吗,你们还回来吗?
猪全杀了,那么多肉吃不完,就做腊肉,熏肉,营区里整天浓烟滚滚,到处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肉弄好了就各班一分,每人都背点带到了广西。那几天那伙食真没得说,吃饱了就练,练累了就吃,吃完了就睡。昏天黑地的一直到最后谁都忘了谁是谁了,一个个直眉瞪眼,呆头呆脑的。大强度的训练一直不结束,有时中间隔一天,大家就搞别的战斗准备。练打绑腿,练自救,自做匕首,搓大绳,一遍一遍擦拭武器,有的把烤蓝都擦白了。入夜,新兵大多爱抱着枪睡觉,就像抱着自己梦中的情人。而班长们则悄悄的穿行在他们中间,打来滚烫的水为他们洗脚,有的新兵猛然惊醒,眼泪汪汪。
部队有个好传统,真正打大仗,干部往下走。师到团,团到营,营到连,连到排。副指导员要求到我们排,我当时已是五班长,他一头扎到我们班,整天背着从营里搞来的五六式冲锋枪,和我们一起练。我问他枪是从那里搞来的,他说团里把库里的枪全发到了营,整个就是不过了。他趴在我耳朵边上声音有些发颤的说:团里把搞造纸厂的钱全弄了出来,几匹放到造纸厂的骡子也归了队,真的不过了。说完直直的望着远方。
战争就要来临,战斗就要打响,一个团长该忙多少事啊。就在我们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团长突然来看我们连,一个班一个班的看,和每一个战士使劲握手,目光炯炯的看着你。后来一打听,他每一个连都去,全团每个人的手他都握过。可当时我的感觉,就是他特别希望和我握手,他和我握手他感到非常荣幸,你说怪不怪?
又是一次行军,队伍不见头尾,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穿行在莽莽丛山之间,一辆辆糊满泥巴的坦克和炮车隆隆的驶过你的身边,碾起的烟尘窜向空中,遮天蔽日。坐在坦克和炮车上的人表情庄严肃穆,身上的土好像比我们步兵还厚,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戴口罩的。酷着脸行军的队伍与路边欢乐的宣传队夸张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照,打竹板儿清脆的呱嗒声和跄跄的锣鼓声在隆隆的战车轰鸣声中若隐若现。步兵连,特别是有荣誉称号(这支部队的决大部分连队都有荣誉称号)的连队,高唱战歌虎目圆瞪大步向前,杀气腾腾,各种荣誉锦旗随风飘扬,金字耀眼。
这是共和国军队中几支最勇猛,最凶悍,最能死打硬拼,最牛逼之一的师团,从未打过败仗,从未受过挫折。这是一支平时吹吹呼呼,打起仗来莽莽撞撞,把荣誉看的比生命还要重要,敌人和友军都害怕的师团。这是一支优点和问题都十分突出的师团,五十年代初,周总理和中央军委为这支部队曾大伤脑筋,最后还是保存了下来。
一天傍晚,吃完了饭,副指导员把我叫到了一边,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说:“走,上山去。”我们来到了山上,副指导员把手里的小本本打开,让我跟着他喊口号,他喊一句我就跟着喊一句,口号是这样的:一,坚决完成战斗任务!二,狠狠打,把敌人的气焰打下去!三,同志们,党中央和全国人民在看着我们,前进!四,敌人垮了,前进!五,向冲在最前面的同志看齐,跟上去!六,敌人不投降就坚决消灭它!七,立功的时候到了,坚决消灭敌人!八,祖国人民盼望我们打胜仗,报效祖国的时候到了!九,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十,为副指导员报仇,血债定要血来偿!十一,坚决把敌人压下去!
我不解的问:“为什么为你报仇?你这不是方自己吗?”副指导员嘿嘿一乐:“我要是说为你报仇你也不爱听啊。”他接着说:“这就是打个比方,谁牺牲了就喊为谁报仇,明白吗?”我点点头。记得这段谈话之后我们俩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重新剃了头,我们扑进了战场。印象里,所有能动的都在动,喀喀喇喇坦克的履带,轰轰隆隆疾行的军车,纷乱而疾促的步伐,无数打开的枪刺,西风漫卷的猎猎军旗。
隆隆的炮声象远在天边的沉雷,又像催人激荡热血的战鼓。跟上,跟上,跟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跟上战友。不久,我们就看见了第一群俘虏。他们疲惫不堪、惊恐万状,面孔扭曲、污血满脸,令人憎恶。哈,这就是所谓的“小霸”呀,呸!
副指导员再次回到了我们排,他竟创造了“胜利烽火”流动黑板报。在上面表扬先进,传播胜利,鼓舞斗志。黑板报不大,可以挂在无论谁的背包上,从这个班传到那个班。各班都挺在意自己上板报的内容和次数,团政委还特意来看过,决定向全团推广。副指导员高兴坏了,一个人抢过来两个战士的枪自己背着,大步流星的走在队伍的前面,大喊鼓舞的口号。他喊到:“同志们,党中央和全国人民在看着我们,前进!”同志们果然加快了脚步。
我们团这次战役打穿插,全团就像一枝锐利的长矛插进了敌人的巢穴。正面强攻,勇猛穿插,迂回包围这三样是我军战胜敌人的老战术,为了保证进攻的速度,炊事班最辛苦,他们拼命往前跑,一到地方就以最快的速度埋锅做饭。饭刚一做好,部队就到了,大家发疯似的冲过去,乒乓五四一通乱抢,有的把饭盆搞丢了,干脆两手一伸,抓两大把饭边吃边跑,那场面只有打仗才能看的见。炊事班自己什么也吃不到,就趴在地上拣大家丢在地上的饭,连泥带草吞下去,又接着以比部队更快的速度向前跑。入夜,敌人在休息我们却在前进,速度,速度,速度!终于,我们把敌人圈进了口袋,骄狂的敌人从精神上被我们打垮了。几十台敌人的小电台,都在发着同一内容的电报:我们被包围了。
体现我们速度的一个最好的例子是一个笑话:七连在攻击前进时抓了十几个俘虏,由于部队跑的太快,而且谁也不愿意仗还没打就往回送俘虏,就把俘虏带着往前跑。晚上,连长向后传口令:“向后传,把俘虏看好!”结果,口令传到队尾南腔北调的就走了味儿,变成了:“向后传把俘虏干掉!”队尾的也不含糊,枪拴嘻哩哗啦一拉就要开火,那些俘虏一看这阵势,一个个吓的尿了裤子。其中一个跪下来求,用中国话说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战士们可不管这些,开始瞄准,俘虏可不干了,一副委屈的要命的样子,大喊我们违反政策,敢情他们什么都知道。正在闹的欢,七连长闻讯赶了过来,算是救了他们的小命。
根据俘虏的情报,我们团及时的发现了敌人的一个潜伏营,这个营是越军的王牌部队,越战时多次参加了奇袭美军的作战行动,越军指挥部把它放在我军身后,就想着打我们一个突如其来。怎莫办?打,一声令下三个营一起上,团长讲话:不打白不打,主攻我也不和人争了。
要说敌人也是够狡猾的,刚一摸上去,枪还没响,这帮家伙就要化整为零。但中国人可不是美国傻大兵,团长设了一个口袋阵,轰羊似的把这一营就要遁地的狗东西轰进了一处山谷,团里的几门一六○迫击炮和十几门一二○迫击炮,加上各营的八二迫击炮和八二无后坐力炮以及各连的六○迫击炮,一通狠砸,刹时间就把藏敌的山谷变成了人间地狱。敌人知道现在再化整为零为时已晚,就纠集了一个加强连对一连的阵地进行反扑。一连是什么角色?是响铛铛的大功一连,连长叫宋海宝,由于他精明过人,人称“送坏包”。炮击一开始,他就命令全连把枪打的稀稀拉拉的,还让一些战士装着害怕,捂着脑袋往后跑。敌营长判断一连是薄弱点,是“软柿子”,就毫不犹豫的向一连发动了进攻,企图从一连方向突围出去。敌人狼嚎般的怪叫着冲锋,眼看就要爬上阵地,“送坏包”一声“给我狠狠打!”,机步枪同时开火,手榴弹像不要钱的土豆般往敌群里扔,一下子就把敌人打趴下五六十个,剩下的都打愣了。这帮所谓参加过越战的老兵,什么阵势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什么叫不到五米不开枪的正宗解放军近地歼敌功夫。要说他们逃跑的功夫也是数一数二的,有人就势向后一仰,叽里咕噜就滚下山去了。剩下的就让一连“疯狂”的步机火力割麦子般的撩倒在当场。“宋坏包”一战成名,一九八五年两山战役他又大大的对越南人使了一次坏。他后来果然官运亨通,到现在已经是将星闪烁了。
团长对着望远镜看到这里,对着几个参谋骂了起来:“他奶奶的,送坏包算把我指挥了。命令,发起攻击。”一声令下,全团开始攻击,不到两个小时将敌这一个营就吃的只剩骨头渣子了。
这次战斗,我们连也有斩获,歼敌三十七名,我们班打的也不错,只不过不精彩,就不说了。精彩的在后面。
敌人的那一个营有一部分人跑进了深山,团里把这个清剿的任务交给了我们连。因为我们连有这个打土匪的光荣传统。
小股对小股是我军对付土匪的行之有效的战术,拿到这里用上了。为了打好这一仗,连里准备组织“敢死队”,一个排出一个加强班,全部由已立了功(消灭一个敌人立三等功)的共产党员组成,由一名连排干部带着,以潜伏对潜伏。这个方案一出,连里炸了窝,共青团员和非党员哭着喊着不干,党支部召开紧急会议,最后由指导员向大家做了解释:共产党员基本都是老兵,战斗经验相对丰富,骨干多,军事技术好。不料,话音未落,几个新兵交上来了血书,全连没入党的全交了入党申请书,还有立功申请书。但支部定了的事情不能改。
由于我们排长负伤,二排的“敢死队”由副指导员为队长,我为副队长。敢死队一成立就马上开诸葛亮会,大家集思广益,出了不少好主意。一是除了带上装备,再带上缴获的TNT炸药;二是一个人一顶越南军帽,唬敌人和老百姓;三是找来晒在河边的鱼网当伪装网;四是到炊事班刮锅灰,抹在脸上;五是袖口,裤腿,领口全扎上;六是带上辣椒防瞌睡
潜伏时间是三天,我们出发了。我们选择了河边,理由:敌人要喝水。我们在黑夜出发,悄悄的运动了五、六里地。
第一个早上,我向周围看,草木葱茏,自己的战友一个也没有看见。好象就我一个人,心中不免忐忑。开始胡思乱想,这时有人轻声喊我:“班长,我要小便,我憋不住了。”我刚要发火,不远处副指导员发话了:“格老子,早不小,晚不小,这时间小,小个锤子。”我一听差一点笑出了声。“歪一歪锤子,就小出来了。”我说。我再看看周围,还是谁也看不见谁。要小便的是我们班的何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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