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西游记》的奇异命名给读者带来不少的谐趣,譬如马流、崩芭和奔波尔灞、灞波尔奔等都令读者捧腹。但如果我们知道了它们只不过是“猴”和“吐蕃人”的音译,初读时的谐趣恐怕就没了。自从欧风美雨席卷中国以来,“月是西洋圆”似乎成了一种思维定式,在很多人的思想中,这已成为不证自明的前提或习焉不察的惯性。实事求是地说,这种“外来和尚会念经”的思维倒并不完全起因于近代以来中华文化的衰落,似乎也是古已有之。只不过,古代的“圆”代表了某种征奇好异的心理(中国文化中本来就有探究殊方异物的传统),并非当下的步趋与艳羡。
古人对于四夷的轻蔑与对于海外的崇信是既矛盾又真实的存在。前者自不必言,后者从明清小说中大量有敌国之富或超人之识甚或房中秘术的胡僧形象便可窥一斑,就连《红楼梦》也栩栩然地展览了自鸣钟、依弗哪之类西洋器物。当然,总体来看,《西游记》才是最“崇洋媚外”的作品。因为整个故事便以东方为“贪淫乐祸,多杀多争”、“口舌凶场,是非恶海”之所,需去西方求取真经以造福东土,似乎《西游记》的作者在五百年前便看到了近一个世纪以来一代又一代的唐僧们“西游求经”的现实。
不过,《西游记》却也有些冤枉,因为它不过是借用了佛教的套子,只是恰好印度在西方暗合了当今“向西”的潮流而已。至于其书,倒并未像当今学者动必称希腊、言必引欧美可比。然而在当今以西为贵的文化风尚下,我们竟然也能从《西游记》中找到其“未能免俗”的小尾巴。比如花果山四健将中有“崩芭”二将军,乱石山碧波潭有小妖“奔波尔灞”,这两个名字听起来很有趣,只是历来不太清楚其究竟从何而来。我之所以把二名放在一起讨论,是因为它们听起来很像,所以我也曾仔细思考其共源的可能性,但探求的结果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它们分别是不同语言的音译——也就是说,他们实际上是“外语”译名。首先来看“崩芭”。此词后来出现时也写为“奔芭”,知其不可从字求义,而应从音求义。
“崩芭”二将军与“马流”二元帅上下对举,其意义当有联系。马流指猴,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中说“北人谚语曰胡孙为马流”可证。其实,也不烦外引,就《西游记》自己便可证明,第十五回观音菩萨指责孙悟空时说:“我把你这个大胆的马流,村愚的赤尻!我倒再三尽意,度得个取经人来,叮咛教他救你性命,你怎么不来谢我活命之恩,反来与我嚷闹。”更妙的是此前介绍马流二元帅时恰好也说“将两个赤尻马猴唤做马流二元帅”,二证相参,铁案如山。
如此一来,据“将两个赤尻马猴唤做马流二元帅,两个通背猿猴唤做崩芭二将军”来看,“崩芭”也理应指猴。不过,这却并非中国俗谚,或当从梵语转来。据《佛教汉梵大辞典》可知,梵语“猴”有三词,其读音分别为kapi、markata、vānara,《一切经音义》卷五九云:“梵言末迦吒,此云猴”。总之与“崩芭”均不同。但由于梵语很长时间以来失去了普通语言的功能而固化为学术语言,其词汇的存佚也便难以考据。不过,我们以承袭梵语词汇的印地语为中间环节便有惊人的发现。从读音来看与“崩芭”发音接近的梵语词是Badara,意思是枣树。印地语中“枣树”沿袭梵语,只是拼写发生了一点改变,把中间的字母去掉,变成了Bēra。有趣的是,梵语Badar在印地语中还保留着(天城体写法没有变化,拉丁化写为Bandara,多了一个“n”),只是不再承担枣树的意义了,而它现在的意义正是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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