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岗不久,我便应聘到了邻县一家台商独资的五金厂,在电镀车间里当工艺员。
上班的第一天,由于对这里的生产工艺还不十分熟悉,一不留神便出了小半箩筐的废品,偏偏又被那位秃了四分之三头顶的台湾技师发现了!不出我所料,秃头技师果然黑着脸大声呵斥我,骂我“保龄球一样大的头,六神丸一样小的脑”。我正想分辩几句,一位二十三四岁模样很是俊俏的姑娘却走过来替我解了围,说这其实是她的错。秃头技师听了她的话,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说:“没关系没关系,出几件废品是难免的。”气得我真想往他的秃头上啐一口唾沫。
事后我问她干吗要护着我,你猜她怎么回答——“同是天涯沦落人嘛”。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她叫韦小芳,之后我便常常以工作为由主动地接近她,跟她一聊就是小半天。为此我多次受到部长的口头警告:“老这样擅离工作岗位的话,我可要向老板如实汇报了!”
但没多久,我发现韦小芳时常跟秃头技师打得火热,一起逛大街下馆子上舞厅。于是,我对她的好感便大打折扣了。那天,城里放映香港警匪片《无间道》,这可是一部数名天皇巨星联袂出演的大片啊,我好容易弄到了两张票,悄悄给了她一张,她当时也开心得不得了。谁知临下班的时候她却把票子还给我了,说是看不成了,晚上要加班。然而,电影散场后,我却看到了她和秃头技师一同走出了电影院!
次日中午下班后,车间里只剩下我和她。看得出她是有意留下来等我,分明有话要对我说。不过,我却懒得理会她,瞥了她一眼后便匆匆往外走。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她追上我说,“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决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种人!”我问她:“那家伙在台湾是个有家庭的人,你不觉得跟他关系这样有失你的人格吗?”“可他老是缠着我,我有什么办法?”“你应该给他一个巴掌!”她说:“我也想,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以为她是担心被炒鱿鱼,便对她说:“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电镀这份破工作你还愁找不着吗?好些厂家为了招聘电镀工,甚至出到几百块的奖金酬谢介绍人呢!”
“这我也知道,可是……”她说不出话来了。
我撇下她,大步流星直奔食堂而去。
过了些日子,忽然听到厂部要把韦小芳调到QC部搞质检的消息。这份既轻松自在薪金又高的美差,不用说是秃头技师对她的关照,这一来她总算如愿以偿了吧?她之所以心甘情愿地听由秃头技师的摆布,不就是贪图得到点什么吗?
谁想她竟不肯离开电镀车间,亲自跑到人力资源部,把这份令好多人垂涎欲滴的美差给推掉了,理由是她文化水平不高,难以胜任。我对她此举着实不解。
一天傍晚,我独个儿沿着树影婆娑的厂区大道散步,借以消磨时光。走到厂后面的小花园时,忽听得凉亭那边有人说话:“你真是越看越漂亮哪!”“漂亮又怎样?”再一细看,正是秃头技师和小芳!
我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转过身正想走开,又听到了秃头技师的嗓音:“你干吗老是这样假正经?让我亲一口嘛,就一口。”吓得我拔腿就走。
“啪”的一声——分明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紧接着,就看见小芳气冲冲地走了出来。我问她:“怎么回事?”她抬头一见是我,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步子向女工宿舍那边跑去,任我怎么叫也叫不住。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秃头技师随后也气急败坏地追了出来,但一见了我,便像漏了气的皮球似的瘪了下去。“你等着瞧吧!”他指着韦小芳的背影骂了一声,悻悻地走了。
他们俩这是怎么啦?就算秃头技师要动手动脚,小芳也不至于真的给人家一巴掌吧?都说是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这一巴掌解恨是解恨了,但后果也可想而知——她的被炒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了!不知怎的,此刻我竟为韦小芳担心起来。
然而之后小芳却一直未见被炒,不过,倒是没看到她跟秃头技师来往了。后来还听说她报考了夜校,每天晚上都到县城去上课,学的是电镀工艺。
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我莫名其妙地被部长臭骂了一顿,一气之下,我愤然向老板辞了职。正当我在宿舍里收拾行囊准备走人的时候,小芳看我来了。她替我打抱不平了一番,接着说:“既然干得不开心,换个环境也好。”我对她的关心表示了谢意。她又问我:“有什么打算吗?”我只得又祭起了那句口头禅,“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对对对,”她笑了笑,模仿着我的口吻说:“电镀这份破工作你还愁找不着吗?好些厂家为了招聘电镀工,甚至出到几百块的奖金酬谢介绍人呢!”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便故意转移话题,问她:“那天你真的给了那家伙一个巴掌?”
她敛起笑容:“你当我不敢?”我点了点头,不再问下去,免得令她难堪和伤心。没想到她又说:“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了——我们家乡办了家小电镀厂,可电镀质量老是过不了关……”“喔,我明白了!”未等她说完,我便打断了她的话,“原来你是看中了秃头技师的技术?”
她嫣然一笑,颊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想了想,又说:“不过你这样做好像不太道德,有点像间谍,专搞美人计的间谍。”她说:“你瞎说!明明是他在纠缠我。”
这时候我的铺盖已经收拾妥当,便主动伸出手去,把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我对她说:“我该走了。但愿你能通过在夜校的学习,技术上有所长进。”她却一使劲把手挣脱了,扑闪着大眼睛问我:“你愿意到我们的乡办电镀厂凑合着先干一阵吗?就当是骑驴找马,找到更合适的厂家再跳槽不迟嘛。”我想了想说:“也好。”她听了,竟拍着巴掌说:“这就对了!到了那里,你就是我们的大技师啦!”说完冲过来往我的脸蛋上“叭”地亲了一口,然后涨红着脸说了声:“你等我一下。”便逃也似的走了。
令我始料不及的是,随后她也辞了职,和我一起离开这家五金厂,回到了她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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