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地铁,我踩着高跟鞋拎着包就向930车站狂冲,再不快点就赶不上9点半的最后一班车了,我这个还在试用期的准白领可没有闲钱打车。930末班车从我身后呼啸而过,向百米开外的车站开去。我开始狂奔,“啪”的一声,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痛得我眼泪都快流了下来,原来鞋跟断了。“该死的廉价货!”我忍痛站起来,正好看见930末班车摇摇晃晃地开走了。
完了,又没赶上车,只能打车了。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一辆“黑车”前问:“到天赐良园15块行不?”司机看都不看我一眼,说:“最低25块!”我堆起满脸笑:“师傅,我以前打车都是15块,何况你这又不是正规的出租车,您行行好,拜托!”司机瞟了我一眼,说:“这么晚了,25块,坐不坐由你。”
“你!你这不是宰人吗!”我忿忿地甩头往别的车走去,背后传来司机的嘲弄声:“你找哪车都得25块,没钱你就别打车啊!”声音引得旁边的人都回头看我。我又羞又气,快步走向最近的一辆车,拉开车门就坐进去,冲着窗外对那个司机喊:“我愿意25块坐别人的车,就不坐你的车!”
车子开得很快,两边的路灯飞速向后退去,我看见倒车镜里的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不知是为25块钱受到的羞辱,还是为大学毕业后遭遇的各种困境。这几个月,找工作四处碰壁,好不容易有一个公司试用,还受尽同事和上司的气。一个月拿一千出头的钱,平时加班不说,周末还得加班。这和在大学里风光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看着窗外繁华的北京夜景,心想它是不会为我这个外地女孩有任何改变,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在这个城市立足竟这么难!马上到家了,我掏出镜子细细擦掉脸上的泪,不能让卫辰看见我哭,不然他又该多想了。
当身心俱疲的我推开房门,看见满屋的凌乱,所有的东西都不在该呆的地方:地上的碗、桌上的衣服、床上的书……而我的男朋友卫辰正怡然自得地上网。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看家都成什么样了?你就不能收拾一下?就知道上网、上网!”我把包狠狠摔在地上,一屁股坐在床上。“宝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卫辰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凑过来,“心情不好啊,我也是刚上网你就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他站起身挠挠头说:“好,我来收拾,就从厨房开始吧!”他亲了我一下,转身进了厨房。看着他的背影,我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气的男人真能照顾我一辈子吗?
当我洗完澡擦着头发走进房间时,卫辰正在呼哧呼哧地拖地,房间还真是干净了不少,桌上还摆着一碗青菜鸡蛋面。我慢慢走到桌边,捧起面,有些惊喜,原来卫辰还这么细心。
“宝贝吃吧!放了个鸡蛋给你加营养,鸡蛋吸油的,也不用怕胖,你上班那么辛苦,吃点消夜补补。”卫辰站在我背后说。那碗热腾腾的面把我一天的委屈不快都带走了,幸好在这个城市还有一个这么照顾我的男朋友,我不是孤独的。“那我们一起吃吧,你也辛苦啊!”我挑起面条喂给卫辰,他一口吞下,有些严肃地说:“小姗,和我在一起你受苦了。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出人头地。”他搂住我说。
早上在公交车上接了一个大学同学的电话,原来她搬新家邀请我去玩。“好幸福啊!北京人和外地人就是不一样,人家都买新房,我还租20平米的小破房。”我边想边随手把手机塞进口袋里。
到公司时,我发现手机没了,肯定是在公交上被扒的!我沮丧地盘算着,一部手机一千多块,我和卫辰一个月一共才赚3000元,除去房租、车费、电话费、伙食费、水费、电费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费用,得攒几个月钱才能买啊!看来只能买二手货了,想着想着差点又要掉眼泪。突然看见经理向我这边走,立马稳定好情绪,经理就到了我面前:“丁小姗你怎么老走神?你负责的那个客户怎么样了?”我怯怯地说:“还没谈好。”蓦地脑子里浮现出那个陆总看我时的眼神,有些冒冷汗。
“还没谈好?你想不想干了?一个case谈多长时间?陆总是大客户,你用点心思好不好!”经理的声音不大却满是威严,“你现在就去他们公司,这是你好好表现的机会,干好了自然不会亏待你。”经理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我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看来,我得抓住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丁小姐来北京几年了?”陆奇川总经理和我没谈几句公事就闲扯了起来。他是我们的大客户,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如实回答:“四年多了,读完大学工作没多久。”陆总是个很消瘦的男人,四十多岁,眼里透出商人的精明。据说他20年前来北京时只是个穷小子,如今的公司全是他白手打下的,是个相当传奇的人物。他的眼神意味深长,我有点局促。“北京是个竞争相当残酷的地方,你一个外地女孩子一定很不容易吧!”虽然他的声音很温和,语速很慢,我却莫名地害怕,定定神道:“是的,连个北京户口都很难弄,像我这样的只能漂着。”“说难,其实也不难,我可以帮你的。”他轻轻地笑,目光灼灼。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眼神,无端地害怕起来。我年轻漂亮,在学校追我的人就一大堆。可是毕业后,我的外地身份,我在北京的毫无背景,使不少相貌、能力都不如我的同学都混得比我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在这个冰冷无情的竞争城市,我只能靠自己。我要工作,我要户口,我要钱,我要孝顺家人,不要穿廉价高跟鞋,不要为赶公车而摔跤,不要为省出租车费而打“黑车”被人羞辱,不要为丢手机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可是卫辰——我的心紧缩了一下,我也想要爱情,难道爱情真的是奢侈品吗?我丢的那个诺基亚8250和卫辰的是一起买的,同款,情侣号,难道它的丢失是一个预兆吗?
在旋转餐厅吃完饭后,陆总开着他的奔驰送我回家。路过“国美”时,他进去为我挑了一部手机,三星的,带摄像头,刚上市。我坐在奔驰上,抚摸着新手机,这个和弦彩屏带摄像头的手机终究和蓝屏的8250不同,奔驰终究和公车不同,旋转餐厅的精致菜肴终究和青菜鸡蛋面不同,陆总终究和卫辰不同……我恍恍惚惚了。
很快到了家,我下车与陆总告别,他倚着车窗微笑着对我说:“我不会勉强你的,小姗。”我努力装出很开心的笑容挥了挥手,看着他的奔驰在我视线中消失后上了楼。
家里没人,卫辰大概还在路上等公车。这小小的房间就是现实,漂亮的餐厅、舒适的奔驰就像梦境一样,但真实得让我伸手就可以抓住。我要伸手吗?我必须放弃爱情吗?我望着镜子里年轻靓丽的脸,它能美多少年呢?如果和卫辰一起努力,拼命赚钱,就我们两个外地人一辈子挣的钱,也许只能在这个高物价的城市里买个小单元房,一辆国产车,而且平时要省吃俭用,不敢生病,不能买奢侈品,不能去国外旅游,甚至要到十几年后我才能用DIOR、资生堂,那时的,我只会是一个平庸的身材胖大的中年妇人!
我爱卫辰,但我也想自己活得更好。我不爱陆奇川,也知道他对我并非真心,但他可以帮我,可以让我少奋斗一二十年。我不是没有能力,但我需要机会。
正想着,门开了,卫辰回来了。他看见我还挺惊讶:“宝贝,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啊!”他见我不说话,凑过来说:“没吃饭吧?怎么不说话?心情不好吗?”他勾住我的肩,一副很高兴的样子,“我今天发工资了,一千八百,晚上我们出去吃顿西餐牛排吧!”看看他孩子气的开心样儿,我于心不忍。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买的新手机多少钱吗?4700块,今天一个客户送我的。”他的脸色变了,问道:“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我早上把手机丢了,中午就有人送我一个。”我面无表情,因为我怕一动面部神经就会流下眼泪。我接着说:“我们分手吧。”
卫辰放开了我的肩,不敢相信似的问我:“为什么?就为这只手机?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以后什么都会有的。”我们在一起三年多,发生什么事都没有提过“分手”,因为我们都是自尊心太强的人,都是太决绝的人,都是不会回头的人。
“因为我爱你,所以不想背叛你,所以我要先和你分手才能和别人在一起。”我仍然面无表情地说,“这正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爱你。”“你这是什么逻辑!我爱你,我可以养你的!”他有些语无伦次,我看得出他的焦急和恐惧,我有些动摇,但我仍然狠下心说:“你爱我就应该给我自由,给我重新选择的权利,我不想再在一间20平米的房间里生活,每天挤车;你爱我就应该让我选择过更好的生活。”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突然冷漠了下来,他用从来没有过的平静语气对我说:“丁小姗,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他转身快步走出房间,“啪”的一声重重地关上门。
他一夜未归,我一夜未眠。清晨时我像往常一样梳洗打扮去上班,只是用更多的粉底去遮住黑眼圈。在这个忙碌的社会中,是没有精神和时间来失恋的。
晚上回家时,我发现房间里少了他的东西,他走了。
我再也没有见过卫辰。原来两个相爱的人分开,并不需要多么惊天动地的理由,现实就可以将爱一点点地凌迟,趁还相爱的时候分手,也许分开正是时候。
一个月后,我转正了。两个月后,我有了北京的户口。我的生活渐渐好了起来,在社会的打磨中,我渐渐成熟独立,不再轻易流泪和伤悲。陆奇川和我的往来已经结束了,但还算是朋友。他经常在互惠互利的生意中帮我,也教会我很多东西,他终究是个商人。
至于卫辰,听说他去了北方,我们一直没有联系。三年后,有一天我听到刘若英的《听说》时,伤心地流下了眼泪。就在同一天,我被公司提升为省域经理,调往武汉任职。
武汉是个比北京更世俗的城市,热闹,喧嚣,却让人感觉更温暖更有人情味。我挎着GUCCI的包走在人潮拥挤的街头,突然看见远处走过来一个人,很像卫辰,高高瘦瘦的,走路低着头。我的心猛然紧张起来,不知所措是喜悦还是恐惧,我迈不动脚,我的手颤抖着,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擦肩而过。
然而,他不是卫辰,只是远看身影很像。我恢复了常态,扭头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人海茫茫,如果不是刻意相约,偶遇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我只能遥祝卫辰过得好,比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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