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桂西北河池矿区有不少这样的小圩镇,人口才几百,却荣幸地拥有自己的火车站。这些偏僻的小站,白天除了有几辆运矿石的汽车进站之外,没有火车来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冷清清的。
乌龟嘴站就是这样的一个小站,每天傍晚6点23分,就有一趟下行的普通慢车经过本站。在火车到达前一个钟头,冷清的小站就显得热闹起来。
今天也和往时一样,从附近村寨赶来搭车的旅客挤满了这个小小的车站候车室。在候车室角落的一张长椅上,偎依着两个女人,一老一少,年老的有五十多岁,一张黧黑的面孔,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颧骨,瘦削的身躯,穿着一套蓝靛染的农家土织的粗布衣裤,包着黑色的包头布,她叫苏达米。另一个是个年轻的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套朴素的蓝仕林布衣裤,她有一副迷人的脸蛋,闪烁着一双机灵而妩媚的大眼睛。她叫韦美想。
从她们的简朴穿戴看,她们是贫困山区里尚未得到温饱的母女俩。也许现在正要赶去城里寻找活路。她们蜷缩在长椅上咬着耳朵嘀咕着。
苏达米说:“美想,这个矿山老板挺不错的。这几年,他开了一个有色金属矿,赚了大把的钱,他老婆去年死了,一个独生女儿又远嫁广东,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你到他家以后,只要你装出他喜欢的笑脸哄他,多给他一点甜言蜜语灌迷魂汤,你一定会赢得他的信任。总之,要他把你看成他家里的人,把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你掌管,那时,嘿嘿!我就来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走,这样我们不但能骗取他买你的身价钱,还能席卷他的细软浮财,远走高飞……”
美想皱着眉头说:“上次我去屏风坳路边餐馆‘路花楼’周老板家时,你也是这样打算的,结果怎么样?金银首饰人民币他倒是不少,可是我们连根毫毛也没捞着,害我在那里白白接了半年的客,夜夜接待那些饿狼般的过路汽车司机,差点弄出病来。”
“嗨!不要说了,那次是我失算了。那只肥猪太狡猾、太精明了,幸亏我及时将你接走,否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那肥猪盯得我可紧了,不许我上街,不许我串门,还请来一个穷亲戚像影子般跟着我。有一天,他不知听到那个穷亲戚说我什么来着,对我产生了怀疑,把我叫入房间,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按在床上,拿出锋利的匕首,抵在我的脖子上,威胁说:‘臭婊子,你听着,你是我花钱买来招客生财的鸡,如果你想耍我,嘿嘿!我就割掉你胸脯前两堆肉,让你知道阎王爷是三只眼的。’”
“菩萨保佑,让你离开了那条恶棍,现在你可以放心了,这矿主忠厚善良,他一心扑在开矿发家致富上,其他事情一概不过问。”
“达米,告诉我,这个矿山老板叫什么名字?今年有多大年纪?”
苏达米警惕起来,不乐意地说:“嗨!你问这个干啥?又不是叫你跟他过一辈子,你管这么多干啥?”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他叫覃保善,还不算十分老吧!”
原来,这两人是同伙。韦美想是个山里姑娘,有一次,她随同村的姐妹出外打工,结果被人拐卖到广州去卖淫。从此,原来天真无邪的美想恨透了所有男人,索性破罐子破摔,报复这个社会。后来她遇到达米,达米的花言巧语让两人一拍即合,达米还负责联系,美想出卖美色,骗到钱后两人对半分成。这才有了开头这一幕。
说话问,火车来了,这两个女人挤上火车,经过一夜的旅行,拂晓时分,火车到达一个小站。她们一下火车,就在车站附近找问小客栈躲起来,睡了一天。傍晚,她们去一个叫作“猫鼻子岭”的寨子,以一万元的身价,将美想卖给矿业专业户覃保善做填房。
二
覃保善家所处的山村,是大山皱褶的一个寨子。在奇形怪状的悬崖下面,山坡上星罗棋布散落着简陋低矮的农舍,覃保善家是一座小巧玲珑的三层的雅致的小洋楼,鹤立鸡群般屹立在简陋古老的破泥房之中。
小洋楼前的院子很雅致,错落有致地砌着几个花圃,种着各种鲜花,中间有一座水池,水池里假山玲珑,造型别致,外面镶嵌着黄白石米,线条清晰明快。
美想跟着苏达米进入室内。室内的摆设更是赏心悦目:墙壁漆上湖青色,地下铺着大理石,客厅中间装着一台大吊扇,墙边是闪闪发光的皮沙发。客厅旁边是卧室,门上挂着珠圆玉润的珠帘。透过珠帘,看见卧室里一张西式双人床,一只巨大的组合柜占去一壁墙,旁边是梳妆台、收录机、彩电,整个环境显示出主人的富裕。
覃保善已五十出头,是个矿业专业户,没有文化,对人温和善良,他纯朴寡言,身体健康。这几年,他开矿赚了上百万的家产,只是膝下无儿不能传宗接代,因此长吁短叹,认为自己是绝门户。去年,与他患难与共的糟糠之妻一病就撒手人世,他决定续弦,想买个贫困山区的年轻女子来做填房,给他生个儿子传宗接代,继承他的巨额家产,以遂他平生的夙愿。
韦美想被卖到覃保善家已有一个多月了,果然不出所料,覃保善对她爱得痴迷,把她当心肝宝贝。但是刚来那几天,她的心头就像头蹦跳的小鹿,摸不清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命运。
这个矿业主是什么类型的人物呢?会不会像“路花楼”餐馆那只肥猪一样残暴?餐馆老板不但占有她的身体,而且强迫她接客赚钱,稍有不从,动辄就拳打脚踢,甚至残暴地用香烟烫她的奶头和大腿,毫无人性地折磨她、凌辱她。还有,这个矿业主的亲属能容纳她吗?
现在看来,她的这些疑虑纯属多余。覃老板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一个女儿,又远嫁广东,听说这姑娘倒很开通,一直劝爸爸续弦,好有个人照顾他。女儿也很高兴父亲再婚,写信回来称美想妈妈,说非常感谢美想千里迢迢来同父亲做伴,照顾她老父亲。覃保善性格随和,也非常爱美想,什么活都不让美想做,美想每天除了亲自下厨烧两个他爱吃的菜给他下酒之外,其余的事,都由雇来的帮工去干。
覃保善家里雇有好几十个挖矿工人下井挖矿,但是都住在矿山上,他本人也时常上矿山下矿井察看,指挥工人们干活。
白天,只有美想一个人在家。山区电力紧张,白天停电,美想没法看电视了,闲极无聊,只有和家里养的一只卷毛大狼狗为伴。她精心地喂着这只凶悍的卷毛大狼狗,用梳子梳理着它的卷毛,教它竖起两只前脚走路,同它握手,闷了同它谈话。这条大狼狗也够精灵,得到女主人的宠爱,一见美想就拼命摇着尾巴,两只前爪搭在美想的膝盖上,伸出舌头舐着女主人的手。美想教会了它跳高、跳远、钻圈、翻筋斗等动作,它和美想之间建立了亲密无间的感情。每次它一见美想,就竖起前半身,频频点着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女主人,两只后脚像是踏着优美的舞步,逗得美想哈哈大笑。
美想到来不久,覃保善就把全部家当交给她掌管了,她俨然是一个女主人,地地道道的老板娘。
现在美想开始尝到生活的乐趣,覃保善越来越宠爱她、迷恋她,常给她买昂贵的首饰和新潮的衣服,把她打扮得风姿绰约,楚楚动人。在这矿区里,所有人都尊敬她,称她“老板娘”,连来买矿石的客人也讨好她,给她送礼,客客气气地称呼她“覃太”,使她心花怒放。
三
有一天,美想一人在家。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戴着一顶破草帽,肩挑一对箩筐走进院子里来,高声喊道:“收鸭毛鹅毛碎铜废铁?!”
美想正想将鸭毛倒入那老头的箩筐时,收破烂的老头压低嗓音说:“美想!是苏达米叫我来的,她问你情况怎么样?”美想吓了一跳,陡地,她粉红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不过她很快就又镇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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