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暑假刚开始,余旺便拿着辽西冶金学院的毕业证书和个人求职材料,昂首迈进西凉镇政府的大门,径直敲开党委书记梁友柱的办公室,开诚布公地要求到镇矿业办上班。他要给全镇的钼铁矿业引进新技术,大幅度提升经济效益。
梁书记稳坐在大班椅上,将余旺递过来的求职材料翻了翻,很赞赏地说:“欢迎呀,人才难得。不过,去钼铁厂当技术员比在镇机关当矿管员更能学以致用——年轻人,还是先去生产一线干出名堂,然后再进机关当干部。体面!”
听了梁书记的话,余旺觉得很实在。想想自己的专业能对口用在矿冶上,日后混个一官半职估计不是什么难事,便答应到镇第一钼铁厂去试试看。
西凉镇是远近闻名的大镇,又是辽西一带盛产钼铁矿的富镇。镇里镇外矗立着几十家炼钼厂,沟沟岔岔里流淌出特种钢材必需的配料——钼铁精砂。余旺从小在西凉镇长大,是镇上唯一获得矿冶专业文凭的大学生。由于父母早亡,家境贫寒,从高中到大学,他都是靠勤工俭学来完成自己的学业。多年的课外打工生涯,既磨炼出他的敢拼敢闯、逞强好胜的性格,还让他在采矿冶炼的实践中积累了不少独到的技术与经验。
这天中午,余旺骑着一辆破摩托,驶进了镇第一钼铁厂的院子,他是因天气炎热路过这里顺便进来瞅瞅。他刚把车停在办公楼前的空地上,随意一瞥就看到檐下站着一个手擎遮阳伞的女孩。女孩闻声侧过脸问:“你找谁?”这蜜一样甜柔的嗓音,霞一样灿烂的脸蛋,让余旺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含义。余旺怔了一下,迷乱地应答:“找厂长。”女孩轻盈地跳上几级台阶,对着二楼的会客室喊道:“爹,有人找。”
女孩的爹叫苏信天,是这里的厂长。余旺一进门就报出自己的名字,苏厂长一边笑呵呵地握着余旺的手,一边招呼女儿给客人上茶:“梁书记来电话说了,人才难得啊,你来当我的助理,太好了。我的女儿小莺,做你的下手,咱仨一块儿干。”余旺听说能和靓丽可人的厂长千金一起共事,原先想要提出的种种任职待遇都丢在脑后了,连连点头说可以可以。
余旺和小莺相处得很好。小莺是县职高的肄业生,不懂技术也不会理账,但她有个好性格,爱说爱笑,温顺热情。看着余旺在炼钢铁炉前挥汗劳作,她总是耐心地陪伴在一旁,帮着余旺配料、送水。下班后或休息日,她还时常顾念余旺独处寂寞,隔三岔五地走进男工宿舍,找余旺闲聊说笑,逗唱解闷。小莺的主动大方,余旺的迎来送往,让同厂工人们都认为这是一对郎才女貌相当般配的情侣。
好事多磨。这年冬末,有人告诉余旺,小莺要和县公安局的刑警冯军结婚。余旺大感意外,他不信小莺会爱上别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很普通的警察。
下班后,余旺把小莺堵在会客室里,问她结婚的事可是真的?小莺平静地告诉他是真的。余旺不相信,他扳住小莺的肩头质问道:“你干吗要嫁给警察呢?我哪儿比不上他呀?”
“我没说你不好,可我爹说,冯军比你更好!”
余旺说:“是你嫁人,还是你爹嫁人?”
“我爹说你再好,也当不成警察——冯军比你强,端的是铁饭碗,平时要罚谁就罚谁!”
余旺急了:“我一年能帮你爹在厂矿里多赚一百多万元,冯军有这本事吗?”
小莺也恼了:“你这么有本事,当个镇长我就嫁你!”
余旺哑然了。他睁大疑惑的眼睛看着小莺,好一会儿他才明白,小莺爹是嫌弃他位卑人贱,要让女儿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人。
余旺扭过身子,咬着牙说:“你嫁给他吧,我看你能幸福到哪儿去!”
如果这时小莺能狠下心来,臭骂一顿你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或许两人从此就一刀两断了。可小莺是那种重情义的女子,她不忍心看到余旺这么痛苦,她热泪盈眶,嘤嘤地说:“我知道你非常爱我,可我只能嫁一个人。我没有别的回报你,你就抱我一下亲我一口吧,也不枉我喜欢你这些个日子。”
余旺转过身,抱住小莺,抱得紧紧的,抱得她喘不过气来。但他没有亲吻小莺,只是久久地吻着她的脖颈——只有爱,没有欲的吻。最后他松开了拥抱,激动地说:“小莺,你记住,我会让你和你爹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离开那个警察——嫁给我。”
“别说这样赌气的话,我会让冯军发喜帖邀请你参加我们的婚礼。”小莺很平静地说,然后像平时一样轻盈多姿地走了。
余旺如一头暴怒的狮子,冲进了厂长办公室,他指着苏信天的脸说:“我警告你,你瞧不起我,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二
春节过后,余旺开始实施报复行动。那天,他风风火火地跑去镇政府,推开梁书记的办公室,从草绿色背包里掏出厚厚的一摞纸,丢在宽大的老板台上,说:“我要把苏信天送进监狱。”
梁友柱把那一堆纸拨弄几下,眨巴着眼皮,惊讶地问:“告老苏的状?”
余旺说:“苏信天一年侵吞国有财产50万元,是个货真价实的贪污犯!”
梁友柱说:“我知道你去年帮他赚了一百多万元,你说这些是想顶替苏厂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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