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是一个接活儿的,而小偷自己找活儿。
大盗只接有身份、有尊严的活儿。他有着一套严格的办事程序和毫不马虎的工具;他是戴墨镜的;他是一袭黑衣的;他是嚼口香糖的;他是来自香港的;他是要有一辆宝马车的;他是要从天而降的;他的出山是要惊动国际刑警组织的。
而小偷必须自己创造机会,自己上门服务。他们显然没有代理人、经纪人。他们的客户是他们自己,他们的手段是不择手段。他们的办事程序和身份是不确定的:一会儿是搬家公司;一会儿是喝可乐者;一会儿是抢包儿的;一会儿是绑架者。对他们来说,一袭黑衣是可笑的,宝马车是不必要的,高科技是不可靠的,口香糖是没味道的。他们的工具只是一把锤子和一辆破车。他们是属于下水道的,他们的出山只会惊动一个有着前列腺炎的保卫科长,和国际事务无关。
按理说,他们是可以并行不悖的,可以在一个平台上竞争的。但是,事情难免总有个意外,大盗和小偷难免有时要合作。但问题是,事实上,小偷可以和大盗合作,而大盗却很难和小偷合作。
比如,大盗为了从民间的一个对手手中窃取一样东西,他不得不和一个小偷联手,不得不纡尊降贵来到贫民区。当大盗注定要在黑黢黢、脏兮兮的地下道里和那个“没有素质”的小偷并驾齐驱时,一切都失去了平衡,这个有型有款的国际大盗莫名地犯了焦虑症。
大盗需要尽快适应这个他所不熟悉的市场环境,必须尽快抛弃国际规范,诸如“高空作业”、“高科技”、“口香糖”之类的面子活儿,否则他一筹莫展—他正在一筹莫展中。
他必须直抵目标,向小偷看齐,用最实际有效的手段完成他的客户交给他的订单,并用最灵活的头脑处理最复杂的局面,必要时,手里也要准备一包“石灰”和一把“锤子”之类的东西。
大盗面对的是不讲行业规范的竞争对手,对于大盗来说—或者,对职业性的其他任何职业者来说,一套严格的办事程序和毫不马虎的工具,以及公众形象、职业操守、敬业精神、服务质量等等,都是不可或缺的“素质”体现,而这一切,在一个高“素质”的市场和同样高“素质”的对手中,是会促成一件令人愉快的优雅工作的。
但现实情况却是:面对共同的对手,优雅的大盗屡受挫败,而那位动不动就试图动锤子的需要“注意素质”的小偷,却在这场混乱的局面中如鱼得水,屡屡得手。
他是个多么令人愉快的小偷!他没有很高的职业追求,也不怎么注意自己的职业形象,只是每天多搞一点钱,洗个痛快的热水澡,渴了喝一罐伪造的“可乐”,饿了抢一块面包就跑。
他同时有着非常清晰的民间道德观:不能接受随便向大哥投怀送抱的女人;也不容许大哥的女人随便对别人投怀送抱;他又脏又臭,但是,整天洋溢着简单的快乐。
相对这个如此容易满足、有着民间风格的草根小偷来说,大盗显得过于严肃和正式,也过于呆板和整洁了。他没有女人、没有娱乐、只有工作;饿了靠在宝马车上吃一顿盒饭,渴了说不定也会喝一罐假冒“可乐”。
他们的第一遭交手体现了不同的职业风格:在大盗得体地摆出姿势的瞬间,他的行头被抢走;他的计划被打乱;他的“高空作业”成为一场乐子;他的宝马车……最后成为一件摆设,没有演绎出港片里经常见到的疯狂而漂亮的高速公路追逐。
我们是多么热爱港片啊!也多么热爱宝马车。但这一切对于国际大盗来说,只会是一场发生在国产片里的虚妄而荒诞的现实喜剧。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郁闷的现实又一次以另外的形式告诉了我们,历史遗留下来的每一句名言都是价值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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