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棵树长在一座庙宇旁边,“其大蔽牛,?之百围”,“观者如市”。木匠师傅过而“不顾”,“遂行不辍”,因为它是“不材之木”,“无所可用”,不能造船,造棺木,也不能用作门窗柱头,甚至做器具都不行。 第二棵树“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树冠非常大,可以遮蔽四千驾马车,但观其枝、根,同样不能为栋梁、棺木,同样也是“不材之木”。 第三棵树应该是“楸柏桑”等上等好树,却在“拱把而上”、“三围四围”、“七围八围”之时接连被斩,以用做跳板、大门、棺木,“故未终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斤”。 乍一看,不知所云,庄子花了那么大一堆篇幅讲树,还一而再再而三,这是不是在瞎扯淡、注水挣稿费啊?当然不是,仔细对比一下,就会发现这里面有一个有趣的现象,两棵“不材之木”不知道生存了多少年,都快要成树精了,而唯一一棵有用的树却不断被索取价值,长一段斩一段,再长再斩,直至呜呼哀哉,这不是欺负老实树吗? 那么庄子是想为这棵栋梁树打抱不平吗?非也非也,再仔细看看这三棵树,其实皆有所指。庄子擅长寓言,这也算是一种以物喻人吧。我们分别来看看他是怎么做到的。 先来看第一棵树,它的确没有任何过人之处,但人家长对了地方啊,生于庙宇之侧,便是沾了菩萨的光,谁敢在菩萨眼皮底下杀生啊,于是乎,便一路茁壮而成,因为外人不敢对之摧折,反而悉心照顾,所以长得根深叶茂,越发风姿卓越,善男信女见了,更当做菩萨保佑,愈发供奉有加,如此一来,废材摇身一变,就做了神树。这种生来便占据天时地利的,便如某些王孙贵族,世袭罔替,不需要太多经天纬地之才,生来便是十指不沾泥的,有祖辈余荫庇佑即可。查尔斯王子、刘阿斗便属这类。 再看第二棵树,他没有爹拼,没有佛罩,又没有半点儿用处,可以说是烂命一条,但他却有一个优点,树冠大,能遮阴蔽日,下面可以同时容四千驾马车休息呢,可谓大树底下好乘凉。这种荫凉其实比喻的是一种胸怀,大肚能容,容尽天下之士,有这种包容之量,便是一种大用。就像汉高祖刘邦,论谋略,他不及张良,论粮草,他不及萧何,论战事,他不及韩信,以一介市井无赖,百无一用,却能尽天下英雄为他所用,开创了一代大汉王朝,所仗的便是这种包容。所以,庄子在这里想要提倡的“不用之用”,这样的树木比喻的乃是开国帝王,刘邦、朱元璋便属这类。 最后来看第三棵树,这是典型的栋梁之才,也是世人最热衷的一类,但是在这三棵树里却是境遇最悲惨的一个,不但屡遭刀斧,还英年早逝,不得善终。这个很容易让人想到“能者多劳”一词,树也好,人也好,一旦成为栋梁,似乎便只有一种命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往往为生命所累,过度透支了体力甚至生命。这样看起来似乎很不公平,很有意思的是,明明知道有这样的不公平,我们还是前赴后继地期望自己或后人成为栋梁之才,是不是很有些讽刺呢。唯有当事者知其辛苦,所以苏东坡曾写下“人人都说聪明好,我被聪明误一生”的警句。但是,不在其位的人往往只看到高位者的风光,又有几人看到他们的付出甚至牺牲呢?所以这一棵树指的是将相要员。诸葛亮、王安石便属这类。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树人树木之道,表象不同而实质相近,都可“一以贯之”。当我们拼命想要培养栋梁之才的同时,也须想想祸福相依的道理,培养栋梁所为何因?却仅仅是求名求利,那真是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求实现自身价值,那便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但求心之所安。同样,在恨铁不成钢的同时,也要想到“不用之用”,也许,他没有你想要的那种用,但是若找出属于他的用善加引导,发挥出“不用之用”,反而歪打正着了呢? 如是,不管树木还是树人,顺其自然,因势利导,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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